一套未能送出的中山装

吴运铎的《劳动的开端》插图。

爸爸有三套中山装，都是上世纪80年代过生日时两个女儿和媳妇买的。一套深灰色的确卡、一套皮烟式、一套黑色，爸爸穿起来都很贴切合身，他很满意。但有一套中山装我发觉他自从试穿后再也没有穿过，奇怪的是他时不时从衣柜中拿出来看看又重新折叠好，用报纸包好放回衣柜里。

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爸，这套新中山装您怎么舍不得穿啊？”爸爸笑着说：“这套中山装是想送给您阿荀表叔的，我等一个多月都不见他出来赶圩。”“哦，有可能他赶圩不走这条路吧。”我说。爸爸沉思了一下说，“很有可能，那你上下班时就多留个心眼，看看能不能碰上阿荀表叔的两个小孩。”“好的。”我应答道。

阿荀表叔是爸爸舅父的独生子，比爸爸小两岁，小时候两个人情同手足，亲如兄弟，只要祖母回娘家，爸爸肯定缠着一起去，两个人一玩就像被麦芽榶粘住似的再也不想分开。双方家长哄了多长时间才肯回去。后来，阿荀表叔来我们家住三五天，爸爸作为回访，也去阿荀表叔家住上五六天。特别是到了乡下荔枝熟透的时候，阿荀表叔都是接爸爸入村才开始摘荔枝的，吃饱荔枝然后才装好一袋荔枝连同爸爸一起送回家。虽然有十多公里远，可两个小伙伴从来都没有喊累。

祖母娘家有一个叫二婆的老人家，对小儿科简直是手到病除，附近三洲两岸一带都家喻户晓，只要哪家小孩不舒服，请二婆来没有治不好的。所以二婆常常坐在竹椅上被人们抬去给小孩看病。二婆不会写药方，看到跟阿荀玩的爸爸读了一两年私塾，便征得祖母的同意，带上爸爸去写药方。

跟二婆一年之后，爸爸便要外出打工了，因为祖父因病去世，全家五口人的生活重担全落在祖母的肩上，爸爸是长子，尽管爸爸当年才十五岁，但生活所迫，他要外出打工赚钱补贴家用。爸爸先是去拖头轮渡铲煤入锅炉，后来做厨房工，拖头轮渡上至贵港下至广州，每到一处停泊就要上岸买米买菜，往往一个月也不能回家，更不要说能碰上阿荀表叔了。阿荀表叔也是这样，忙完农活后出圩镇赶圩总会去姑妈处打听爸爸的情况。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爸爸和阿荀表叔都已沧桑年迈，即便如此，二人见面仍有说不完的话题。阿荀表叔在表婶走后带着一对儿女，生活有些困难，爸爸一见面总会时常接济些钱给他，阿表叔也时常会拿一些红薯、木薯等杂粮或豆类给姑妈，两人的感情越发深厚。

上世纪70年代，中老年人都流行穿中山装。有一次，爸爸见阿荀表叔身上穿的衣服很旧，便从衣柜里拿了两套衣服给他，都是爸爸平时舍不得穿的。到了90年代初过生日时，女儿、媳妇买衣服给他，他便从那三套中山装中挑选出他认为最好的一套给阿荀表叔，但却一直等不见他来，直至1998年秋天逝世。

爸爸走后，我仍将这套中山装保留着，并一直留意着阿荀表叔和他的那对儿女。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见到了阿荀表叔的儿子阿全，问起他爸爸才知道，阿荀表叔早已先于爸爸过世了，我不禁悲从中来，感慨生离死别，悲欢离合，谁又能躲得过。

那套珍藏了多年的中山装，见证了两个伙伴之间一生深厚的情谊。

（林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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