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老师

■张少康

像往年一样，金秋时节，我又去看望罗中锦老师。他是我上初小那时候的老师，如今八十四五岁了，一辈子都在我们家乡贵港市港南区木格镇和平村小学任教。退休后，就住在村里。我的家离罗老师的家有四五里地。在去他家的路上，许多往事像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展现在眼前……

1960年，我读初小二年级，罗老师来到我们这个班任教。那时他刚走出师范校门不久，满身的蓬勃朝气，个子矮矮的，眼镜后面，眼睛炯炯有神。常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年装，口袋别着黑色、红色两支钢笔，一看就知道那是“喝过”不少墨水的人。我们班的语文、算术、音乐、美术（那时课程名为图画）、体育他全包了，称得上是全能老师。当然，还任班主任。罗老师上课幽默，不时地插上一两个小笑话，课堂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同学们也在这活跃的气氛中不知不觉地学到了许多新知识。罗老师的板书写得很工整，每一个字都写得有棱有角，真的是文如其人，字如其人。他手里常拿着一支教鞭，是用竹子做的。板书写好后，教鞭一落，我们齐声朗读，例如：“祖国，北京，天安门，长城……”那气势那场面，常常激荡着我们幼小心灵的浪花。我很喜欢罗老师握教鞭那动作，有时单手握，或指向黑板，或指向前方。有时双手握，停在胸前，“胸有成竹”，我常觉得罗老师握那教鞭呀，像沙场点兵的将军，又像音乐会上的指挥家，于是从罗老师那握教鞭的手势中增添了无比的信心和力量。

我最爱听罗老师上的语文课，他常用散文、诗歌式的语言解释词句，使一些枯燥的词变得优美，通俗易懂。我喜欢语文，以至于后来读大学也报了中文专业，以后工作了，不管在哪个岗位都离不开手头这支笔。现在回想起来，这也许跟罗老师的语文课深深打动我的心有关。记得有一次上语文课改病句：“这一次敌人来了二百多人，我军奋起反击，敌人牺牲了一大半，就退下去了。”他教我们修改为：“这一次敌人来了二百多，我军奋起反击，敌人被打死了一大半，就退下去了。”前后语句虽然只有三字之差，但改后却是爱憎分明。作为人类灵魂工程师，首要职责是立德树人，而他就是从课堂中的一点一滴做起。修改这句话给我印象很深，几十年过去了，还深深地印在脑海里。那天到他家里，我看了他给孙子出的语句改正题，仍然出了这道题，真所谓初心不变。

那时我家里生活很困难，冬天缺衣少穿。四年级那年冬天特别的冷，早上起来，地上尽是一层层霜，上课时冻得发抖，直跺脚。罗老师看见了，回到房间拿来一件衣服一双布鞋递给我，“穿上吧，暖暖身，暖暖脚。”罗老师的话很轻很暖。衣服虽然补了一块块补丁，鞋子也宽了些，但穿上后顿然觉得暖了身，更暖了我的心。

我初小毕业那个“六一”儿童节，一大批同学加入少先队。那时，我是少先队大队长，罗老师是总辅导员。他安排我领新入队的同学宣誓。一个刚满十岁的小孩，要领几百人宣誓，心里不免有点胆怯。领誓前那天傍晚放学后，罗老师专门找我谈心，他说，有志气的人从小要经风雨，见世面，做事情心要细也要大胆一些。还教导我领誓时要沉着，吐字要清晰。罗老师的话，好像给了我一把金钥匙，打开了我的心窍，顿时信心满满的。接着，他还领我读了几遍誓词。那时好像还没有统一的誓词，记得那誓词是罗老师起草、经校长批准的。第二天早上，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入队宣誓开始了，伴随那激昂的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我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上主席台。面对少年先锋队队旗，我举起右手，听到我的后面几百名刚刚佩戴红领巾的伙伴们“嚓”地举起右手，齐声宣誓：“我宣誓：我是中国少年先锋队队员，我是新中国的儿童，立志永远听党的话，跟党走，爱祖国，爱人民，勤奋学习，不怕困难……做毛泽东时代的好孩子！”那洪亮、整齐的声音，回荡在校园里，铭记在我们每一个少先队员的心中。领誓后走下主席台，罗老师向我微笑，那笑，多像慈父慈母对儿女充满信任和希望的笑。

初小毕业后，我考入了木格中心小学读高小（五至六年级），开学时，罗老师还送了我一程。

往事历历在目，一下子就来到罗老师家。这是一座泥砖房，一层，座北朝南，冬暖夏凉。墙壁上贴满了诗，全是他自己创作的，用毛笔或粉笔抄写，还是像上课板书那样，一笔一画工整有力，红纸白字或黑字，贴在墙上满堂生辉。我们师生一见面就聊个没完，他说：“几十年一晃就过去，笋高过竹了，一看到你们这些学生成长为对国家和社会有用的人，我就开心。”我说：“一日为师百日恩，你教了我三年，我一辈子感恩呢！”想了想，我又说：“你给我一句话，就打开我一扇窗；你给我一个微笑，我就浑身是力量；你给我一个眼神，我就找到了方向；你张开双手，引领我遨游知识的海洋。《教师》这首歌，唱的好像就是您啊！”满屋的人笑了，罗老师也笑了。临别，他端来五本诗集，这是他创作并一字一句用钢笔抄写的。他送给我一本，还有一张他和师母的近照，照片中还是那样微微的笑，眼睛眺望着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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