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走了 她还想继续画下去

比比谁更美。

秦桂娟没有上过学，但后来通过自学，她已经能把唱过的剧本抄写下来。

年幼被亲人遗弃桂剧是魂点亮她的生活

秦桂娟出生于1938年。因为生父抽大烟，要把母亲卖掉，母亲得知后半夜甩下刚出生3个月的秦桂娟出逃，父亲当时自顾不暇，无力抚养她，就把她丢在了大街上。

“后来听人说，我在街上哭得太凶了，有人把我捡回去养，谁知我还是一直哭个不停，那家人又把我丢了出来。”老人说，最后是在河边撑鸟排卖凉粉的秦姓人家收养了她。

解放后，秦桂娟在一个业余的桂剧戏班里认识了一个姓廖的“耍坐场的”（指非专业桂剧演员，唱桂剧的时候不穿戏装也不搞演出，就是坐在凳子上唱着耍的），教她唱了几句《打金枝》，开启了她唱桂剧的生涯。“头戴凤冠明珠翠，身穿八宝绣罗衣，唐君瑞打扮好一比，好比仙女下瑶池……”说起年幼时学戏的生活，老人非常动情，说着说着就唱了起来。她说廖老师虽然是“耍坐场的”，但唱腔、韵味都非常好，自己嗓子好、学得快，廖老师觉得她是个可造之才，又教了几句《打渔杀家》。

十二三岁的时候，为了谋生计，秦桂娟经常和同村的年轻人为油榨作坊老板挑茶籽、芝麻什么的到潮田乡去榨油，有时候还会背着木炭到城里卖，只为赚个一两毛钱的挑夫钱。因为她年龄小，背不了多少斤，一起去的年龄稍大的年轻人就说：“凤凤（秦桂娟的小名），你给我们唱个戏，我们帮你挑担子。”

于是，秦桂娟就卸下担子一路走一路唱，悠扬婉转的唱调也让帮秦桂娟挑担子的人越走越来劲，到了后来，她基本上不用再挑担子，靠着唱桂剧赚了不少“挑夫钱”。

1953年，年仅15岁的秦桂娟加入到了桂林市和平戏院组办的“桂”字科班里（当时和平戏院共开了4个班，分别为桂字、林字、文字、艺字班，组合在一起即为“桂林文艺”，每个班20多人），成了一名旦角，而黄桂岗也在桂字班里唱花脸，两人因此结缘并走到了一起，还改了名，将“桂”字加进了名字里。

“我们唱了一辈子，戏就是我们的魂，没了戏，我们什么都不是。”老人说，她自幼被亲人抛弃，是桂剧点亮了她的生活，也让她认识了厮守一生、同样热爱桂剧的老伴。

找材料试比例老两口合作绘制脸谱

上个世纪80年代左右，仍活跃在桂剧舞台的黄桂岗突发奇想：桂剧脸谱这么好看，内涵这么丰富，为什么不把它画下来呢？

黄桂岗说到做到，秦桂娟也举手支持，两人认为脸谱不能单单画在纸上，那样不够生动，必须要画在立体的面上，思前想后，他们决定把脸谱画在石膏像上。

“没有现成的石膏让你画，所以就得做，可到哪找石膏呢？”老人说，当时为了找到合适的石膏，两人在整个桂林城到处跑，找了好几个星期，终于在灵川县潭下镇附近找到了卖石膏粉的店。石膏粉买来以后，两人又找来老艺人借了一个人脸的模子，然后把水和石膏粉掺在一起调和，再倒进模子里等着石膏成型，因为刚开始掌握不好度，两人试验了很多次才确定石膏粉和水的比例。由于模具比较粗糙，做出来的只是大概的脸部形状，为了画在上面的脸谱更加立体细腻，黄桂岗还捏了鼻子和耳朵粘在石膏像上。

石膏像做好了，接下来就是画脸谱了。在制作石膏模具的过程中两人携手完成，但在画脸谱的过程中，黄桂岗是“主笔”，秦桂娟是助手。

“老黄他演了一辈子花脸，对桂剧脸谱太熟悉不过了，根本不用看图，闭着眼睛就能画出来，但想到以后这些脸谱可能要保留下来，他也不敢大意，总是在动笔之前，认真思考。”秦桂娟说，因为石膏像制作本来就很花时间，加上画的时候老伴也要好好思考，一个脸谱大概要花三四天时间，最后花了一年多的时间画了近100个脸谱，被广西艺术学校留作教学资料及收藏品了。

老人一边说，一边从里屋拿出几个拳头大小的脸谱，她说这些小脸谱是老黄当时作画的时候不太满意的残次品。记者握在手里细细观看，发现这些脸谱之所以是残次品，主要是因为后期粘上的小鼻子和小眼睛在磕磕碰碰中掉了下来，但具体到脸谱的绘制上，笔触却非常自然流畅，色彩也层次分明，鲜艳亮丽，每个人物形象都跃然灵动。

秦桂娟说，自打脸谱被广西艺术学校收走之后，他们俩都停了一段时间，到了前几年，唱桂剧和看桂剧的人越来越少了，已经上了年纪的黄桂岗又想着要把脸谱画起来。

“这一次他要画大一点的，和真人的脸差不多大小的，可石膏好找，模具没有，要是再像以前那样花时间做石膏像也吃不消。”秦桂娟说，刚开始两人还是用的老办法，做了20来个以后觉得太花时间，年近八旬的黄桂岗干脆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骑着三轮车带着秦桂娟满城跑，希望能找到符合他们要求的卖石膏人像的地方，但跑遍了市区，甚至跑到了灵川大境，都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

老伴走了未了心愿她来完成

2013年年底，奔波许久却一无所获的老两口只好求助于退休老师刘涛。刘涛是个热心人，也热爱桂剧，骑着摩托车到处乱跑，跑了一个星期后终于在临桂找到了一家可以做真人大小石膏像的地方，老两口一口气定了一百个石膏像，准备先画满一百个脸谱。

“当时老头子78岁了，拿笔的手都不太稳了，但还是没日没夜地画啊画的。”秦桂娟说，老黄喜欢光着身子画脸谱，即便天气不是很热，也经常看到他裸着上半身坐在桌前画画。画好一个脸谱，至少要花掉老黄两天时间，觉得画得不好的画，还会用砂布把画擦掉重新再画。当时，黄桂岗已经患上了晚期癌症，但他自己和秦桂娟都不知情。

让秦桂娟印象很深刻的是，2014年2月份的一天，她刚去亲戚家吃完酒回来，老黄还是像以前一样，趴在桌子上一边稀释着作画用的丙烯颜料，一边画脸谱，她突然发现老伴脖子后面有个凸起，很像个瘤子。

“当时我有点慌，就说老伴啊，快跟我去医院看看吧，老黄还不以为然，说没事，最后在我坚持下，他才不情愿地放下笔跟我去了医院。”秦桂娟说，老伴当年2月份住进医院，被诊断为晚期癌症，当年5月份就在医院离世了。老人说，临终前老伴还在念叨：还有三十多个脸谱没画呢。“我说你留下老伴都不管了，光惦记着你的脸谱没画完。”说完这句话，秦桂娟老人马上哭出了声。

黄桂岗2014年2月份进医院前，手边正在画的是两个脸谱，“蚂拐道人”和“长蛇道人”，一个额头上顶只青蛙，一个额头上缠条长蛇，都来自于桂剧《樊梨花大破天门阵》，老黄把大概的轮廓都画好了，就差一些细节。黄桂岗离世后，留下了60多个桂剧脸谱和秦桂娟怅然若失的心结。

最近两年来，秦桂娟把两人一起完成的脸谱保存得很好，她用卫生纸小心翼翼地把脸谱包得严严实实，然后放在纸箱里。有真心喜欢桂剧的友人想来看看脸谱了，她就把脸谱再一张张拿出来挂在墙上，开开心心地让人欣赏，拿出放进时偶尔的磕磕碰碰会把脸谱上的颜料碰掉，老人就拿出老伴生前用的画笔和颜料，把掉落的地方补好。

“现在人们的乐子多了，不太看戏了，但我们老艺人自己明白，桂剧是个瑰宝，我们这些唱了一辈子的人必须得为它的传承作一些贡献。”秦桂娟说，最近两年她一边委托别人帮她整理一些桂剧唱段的文字材料，一边琢磨着把老黄没画完的脸谱继续画完，可能对现在的她来说有点难，但这是老伴的心愿，也是桂剧传承中必须要做的，所以她想要做，还想要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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