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于月牙山麓的龙图梅公瘴说石刻。
■秦冬发文/摄
明代作家张鸣凤的《桂胜》《桂故》是记录桂林风景名胜、历史人文非常重要的文献典籍。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对张鸣凤只字不提《宋·朱希颜跋刻龙图梅公瘴说》石刻很是纳闷,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梅挚《五瘴说》实在是太有名气了!然而他书中却对这一石刻只字不提,这是为什么呢?
朱希颜将《五瘴说》刻石于月牙山
《五瘴说》作于梅挚在宋景祐年间(1034—1037)谪知昭州期间,流传最广、最有名气的是如下120字(按,此120字是后人删减梅挚原文而成,个别字词与原文稍有差异,但意思完全相同):
仕有五瘴:急征暴敛,剥下奉上,此租赋之瘴也;深文以逞,良恶不白,此刑狱之瘴也;昏晨醉宴,弛废王事,此饮食之瘴也;侵牟民利,以实私储,此货财之瘴也;盛拣姬妾,以娱声色,此帷薄之瘴也。有一于此,民怨神怒,安者必病,病者必殒,虽在毂下,亦不可免,何但远方而已?仕者或不自知,乃归咎于土瘴,不亦缪乎。
北宋元符年间(1098—1100),因直言上疏,受蔡京诋毁而贬官昭州的邹浩读到《五瘴说》,有感赋诗云:“市门隐去不知年,蔽芾甘棠荫药川。五瘴作时虽不染,一篇留诫亶其然。直须镂板人皆与,庶使绵区病可痊。更有何方公未说,上医医国许心传。”
后来,北宋张邦基《墨庄漫录》卷五、南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卷十四、陈郁《藏一话腴》内编卷下都摘录了梅挚《五瘴说》,摘录内容与上述120字几乎完全相同(按,张邦基《墨庄漫录》漏录饮食之瘴),并给予高度评价。张邦基说:“予读此方,慨然有感,莅仕者当书于座右,亦可为训也。”吴曾引述建炎避地至昭州的徐俯之诗,称“药是苦言能治瘴”。陈郁说:“此说深中士大夫之疾。”
南宋绍熙元年(1190)中秋日,时任广南西路转运判官的朱希颜以《龙图梅公瘴说》为题,邀请布衣石俛书写,将上述120字及自己写的跋语摹刻于今月牙山麓龙隐洞至龙隐岩的一处石壁上。朱希颜在跋语中说:“夫租赋、刑狱、饮食、货财、帷薄之瘴,有之,则虽畿甸之内,死所不免。党于斯五者咸无焉,则瘴土犹中土也。”接着朱希颜又以自身经历为例,说明大自然的瘴气并不可怕,染上了上述五种人为的瘴气才是可怕的。“予将漕来南,行矣二年,盖尝深入瘴乡矣,而自始视事粤至于今,未尝一日在告,非素于瘴土也,亦无是五者之瘴耳。然则岭土能瘴人耶?亦人自为瘴耶?”
梅挚家乡人将石刻复刻回乡
清光绪元年(1875),新繁人严渭春任职广西巡抚,在月牙山麓看到了《龙图梅公瘴说》石刻,回到家乡后时常提及此事。不久,新繁人吕子丹到贵州罗斛做官,其间派人到广西拓印了《龙图梅公瘴说》。光绪三年(1877),吕子丹回到家乡,把《龙图梅公瘴说》拓片送给龙藏寺的方丈雪堂和尚。光绪六年(1880),雪堂和尚将《龙图梅公瘴说》刻于龙藏寺碑林,并撰写跋语,述及此事原委。前不久,好友熊猫踏访龙藏寺碑林,拍摄了这件复制石刻,我句读雪堂跋语,胪陈如下:
《龙图梅公瘴说》碑刻于广西昭州,严中丞渭春尝为称扬赞颂。友人吕司马子丹官黔,摄罗斛篆时,使人往粤拓之。盖其钦仰乡人手泽有加无已。丁丑冬,子丹旋里,持拓本为志其意而重刊之。至朱、石二公之跋与书,允称双绝,爰命小徒融天双钩并勒,俾其传焉。光绪六年庚辰秋,绿天退隐雪堂含澈识。
光绪十年(1884),新繁知县段莹又将《龙图梅公瘴说》复刻于新繁东湖李德裕石碑像的背面,同时,段莹还写下《咏梅龙图五瘴说》七律一首,以纪念梅挚这位新繁名人。诗云:“岷江分派赴川东,间气钟生只有公。纯静持行君子德,忠贞奏议大臣风。谏言职省三时外,炯戒官居五瘴中。遍抚昔贤堂畔树,精神应与老梅通。”诗中所谓“昔贤堂”,即指“三贤堂”。南宋建炎年间,新繁知县沈居中在东湖之南建三贤堂,绘三贤像纪念乡人梅挚和有功绩于新繁的唐、宋县官李德裕和王益。清代乾隆、嘉庆、同治年间,三贤堂均有过重修。这是《龙图梅公瘴说》在梅挚家乡的另一则掌故。
1963年3月,郭沫若到访桂林,其间他登榕树楼,欣赏桂林市特意为他准备的一个小型文物展览,《龙图梅公瘴说》拓片就是其中的展品之一。郭沫若在《登榕树楼诗》中特意提到了这件展品,诗云:“榕树楼头四壁琛,梅公瘴说警人心。”
《桂胜》《桂故》对这件石刻只字不提
梅挚《五瘴说》不啻为官家药石、反腐檄文,在当今廉政教育大背景下更是备受推崇。前不久,桂海碑林博物馆还特意为《宋·朱希颜跋刻龙图梅公瘴说》石刻建了护碑亭,可见这件石刻实在是很有分量。
明代张鸣凤《桂胜》《桂故》是记录桂林风景名胜、历史人文非常重要的文献典籍。“凡二十有四卷,前十六卷为《桂胜》,志胜概也;后八卷为《桂故》,志故实也。二志作,而山川之幽僻、古迹之几于沉晦者,至是悉显。”“故《桂胜》出,则不出户而可以神游;《桂故》出,即未暇咨询,一展卷而其人与事瞭然在目。其有功于山川甚伟,非徒备野史已也。”其中《桂胜》一书可以说是历代以来首次最系统、最全面收录桂林石刻的第一书。
位于《龙图梅公瘴说》石刻左上角的是《宋·李师中留别桂林诗四首》石刻,张鸣凤在《桂胜》中采录了后面两首;在它正下方的是《宋·桂林撤戍记》石刻,《桂胜》中虽然没有采录,但张鸣凤注意到该石刻末尾的人名被铲去这一现象,并在《桂故》中专门论及:“龙隐又有总制出师军马夔路马副(步)军、副总管诸人之刻,其名并铲去之。岂以在戍,主客相嫌,不用约束哉?或残忍不戢,为桂人积怨故也?”在《龙图梅公瘴说》石刻的右边,分别是《宋·佚名题野梦一绝》《宋·易袚书世节堂》和《宋·吴猎撰广西转运判官方公祠堂之记》石刻。前者,《桂胜》没采录;中者,有采录;后者,没有采录,但在《桂故》卷五稍有提及。
对于《宋·朱希颜跋刻龙图梅公瘴说》石刻,《桂胜》《桂故》却只字不提!
原因或为石刻内容与所在的山无关
起初,我以为是张鸣凤对朱希颜行事抱有成见。其《桂胜》卷二“漓山人曰”云:“乃朱晞颜,师表一方,顾词忆歌者何?”对朱希颜写《南歌子》词忆念一个歌女,张鸣凤颇有微词。不过,这个想法显然不对,因为《桂胜》中采录有8件朱希颜的题诗石刻和1件题名石刻,超过朱希颜留在桂林的石刻总数16件的一半以上。其余未采录的7件中,除1件因位于伏波山面江崖壁,不便采拓抄录而未提及外,另5件虽然没有采录,但都有文字涉及,唯独对跋刻龙图梅公瘴说只字不提。
然后,我看龙隐山所在的《桂胜》卷七,只列举了“诗”和“题名”两大种类,没有“文”。《龙图梅公瘴说》属于“文”,自然就不可能收录。只是我心里还是有疙瘩,因为对于没有收录的同样位于龙隐山的宋颂、元祐党籍碑、董公德政碑、曾之神道、罗之御书、崇宁奖谕敕书等等属于“文”的内容,张鸣凤在《桂胜》中都有文字论及,给出了不收的理由。
后来,经过反复思考,我最终认定张鸣凤只字不提《龙图梅公瘴说》石刻,其唯一原因就是《龙图梅公瘴说》石刻与月牙山无关,只能如此解释。
我在《张鸣凤的喟叹:<桂胜>译注与解读》一书中,曾分析张鸣凤不采录桂林石刻文献大致有十二种情况,其中最重要一种就是不采录与山无关的石刻文献。这是一条最为主要的标准。比如摹刻于南溪山白龙洞的李师中《种竹记》、刘仙岩的吕渭《养气汤方》,张鸣凤说:“之二者治戎惠民傥最要乎?则余志山者,非山所豫,亦毋庸志之矣。”可以说,这是张鸣凤最为旗帜鲜明的一番表态。即便是《种竹记》《养气汤方》这样的石刻文献,它们在治戎惠民方面最为重要,但与南溪山无关,所以也不采录。其他的比如:摹刻于龙隐岩的《高州石屏记》《程节米芾赠答诗》《王正功留题乳洞诗》等诗文,因为“龙隐无与也”,所以统统不采录;摹刻于宝积山的李师中《云》诗,“非指本山”,也不采录;摹刻于七星山的李文光《真圣殿记》和杨眉孙《全真观记》,“于攒峰列壑不少光赞,反为羽流张其土木,何以观焉?”放着七星山大好风景不写,反而大写特写修筑道观一事,实在让人想不通,所以也不采录。
不过,也有妥协情况,虽然与山无关,但也采录了。比如摹刻于宝积山的李曾伯《抗元纪功碑》,张鸣凤认为它“文非孟坚,功异车骑,且与宝积不相涉,概当黜之”,本来是不采录的,“然北虏深入,远窥南徼,自天地剖判所未有之事,其变非常,存以诏来,毋忽远忧焉!”采录它就是为了警示世人,敲警钟,这也算是张鸣凤的一番良苦用心了。
《龙图梅公瘴说》的确是一件重要石刻,可张鸣凤却坚持他的采录原则,竟至于只字不提。噫!果真是因为坚持采录原则而至于斯耶?是耶?非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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