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江上的红纱巾 解良

漓江，我心仪已久，渴望为她情见乎辞。从竹江码头乘船去阳朔，一路水色山光，两岸的岩溶地貌染青如黛，几头水牛在靠近岸边的浅湾里嬉戏，也是黛色的，意象里便有一个窈窕女子坐在江边对镜梳妆，颜容施青黛，挥之不去。

一位东北大妈坐在豪华舱里，与我坐对面。因为是老乡，闲聊中得知她率一家五口来桂林旅游，顺便过生日。我急于亲近漓江风景，没跟大妈聊几句便站到甲板上。

感觉桂林的山就是为漓江而生，百里峰林辟出一条狭而深的河谷，送漓江逶迤东去，宛如送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轮船在漓江上每向前行进一程，山涧中就有瀑布似的溪流跌宕浪花流入漓江。两岸的山奉养着柔肠般的一江水，杖地柱天，山如峨冠，不易攀爬，人很难与之为伍，只有仰止。我被一座座放浪形骸的山峰惊艳，不禁语塞，找不出语言描述峰林峡谷的殊形妙状。好在，沿途风光一再提醒我，你只出一双眼睛就可以，无需多言。

生长在岩溶上的那些树木我叫不上名字，看它们一株株生在山崖上，根植岩壁，躯干随山势跳芭蕾，惊险又刺激。山峰下，江堰上不时出现一排排细细的直直的高入云霄的棕白色的树，站姿笔挺，我知道这是桉树，还认得守卫江滩的一片片凤尾竹，它们宛若漓江的屏风和竹扉。江面上映出的山形似人在冲浪，忽儿波谷，忽儿浪尖；山颠衔一抹日晕，峰林之影又像雄鸡的柔冠。一支电动小竹筏驶过来，不见筏上载货，江面被犁出一条云彩卷儿似的浪花长廊，波荡山的阴影，似入夜，忽儿静影沉璧，忽儿嫦娥捣衣。

船行一路，只能看到船上的人，生活在岸上的人隐于山坳和绿树中，诱惑你去寻找他们的身影。一辆小面包车停在山脚下，藏头露尾，看不到公路在什么地方，就像树隙透出农妇的头巾却看不到她在那里忙什么一样。村落隐约在密林间，白墙黛瓦的小楼房掩映在桉树和凤尾竹后面，一条石梯小路从江边通向坡上的人家，石梯下有一支小竹筏拴在江边，这样的情境古画中常有，在我家乡东北却难得一见。半山腰的绿浪里有炊烟逗屋，青蓝的色的烟柱泻在半空，渐渐淡远。在江两岸高高的山脊上，好久才能看到一爿被人劈出的黄土坡地从云雾间裸露出来，坡地陡斜，巴掌大小，一个背篓的女人蠕动在低矮成行的茶树档间，看不清面容，唯有仙姿。两天后，我乘大巴从阳朔返回桂林，沿途看村落，民宅占地面积可用一锥之地来形容，没有平房，民宅皆向天空发展，一幢幢三层或四层状若积木的独楼立在一片片稻田里，房前屋后只有一尺宽的地方用来走路，四周是绿油油的稻田，田埂就是出门的路。欣赏这一片片被山水挤兑出来的田园风光，叹大自然别出机杼。

一条红纱巾在甲板上飘起来，似给江岸的青山涂了一抹胭脂。红纱巾的主人就是坐在我对面的东北大妈，一位放下家中农活儿率全家来桂林旅游过生日的东北农妇。日抵中午，船客们都返回舱内领吃午饭，我站在甲板上吸烟，东北大妈趁甲板上人少，手拿一条红纱巾出来拍照。她站到船尾举着红纱巾做出各种肢体造型，招招见“范儿”。我为证明自己没有偷窥，故意去看别处。只听她反复指导丈夫用手机给她拍照，心情大好，比过生日还高兴。我知道一个东北农妇过生日的全部内容，那不过是儿女到齐后点亮蜡烛许个愿的一次家宴。这位大妈却不同，放弃了那顿热闹的生日宴，从豪放粗犷的东北到山水别样的漓江上旅行过生日，意图很明显，就是要提高自己的幸福指数。是啊，一路碧水青山，奇峰倒影，不仅大饱眼福，还有红纱巾在大美的漓江上伴舞，这何尝不是一个节日？

云、水、山、树、船，红纱巾，组成我相机内的一幅幅水彩画。船抵阳朔，走出码头乘电瓶车进入阳朔小镇，我还在努力，试图用语言给漓江两岸的山峰一个具象。到达下榻的酒店，我倚窗远望，阳朔小镇与青黑如黛的山峰缱绻，与迂曲山涧的漓江做伴，手舞红纱巾的东北大妈又叠印在眼前，灵感忽降，漓江两岸的山峰组合起来太像一个人过生日戴在头上的生日帽，白裙黛顶的房子恰如错落在生日帽尖柱之间的一颗颗珍珠和绒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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