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伸
上世纪五十年代,我随父母从四川成都来到陕西宝鸡,是为修建宝成铁路而来。那时尽管我年纪很小,但依然清楚地记得,到宝鸡后我有两大不适应。一是气候:每到冬季,我的手脚都要冻裂,嘴唇经常干燥得掉皮。二是饮食:我们全家人都习惯了吃大米,到宝鸡后每天都吃面食,于是也就天天巴望着吃米。
问题是:到哪里去买米?
只有向南。
那时家家户户的生活都很困难,我们这些十三四岁的孩子没有钱买火车票,只能扒铁路货车向南去买米。具体地说,是去四川广元。那一年年底,我和路遥到汉中去采访。返回时俩人最得意的“战利品”是一人带回来一袋大米。当时路遥有位朋友在城固机场工作。借这位朋友的光,我们俩坐飞机回了西安。令人难忘的是:整个运输机上除了我们这两名乘客,再就堆满了一袋又一袋的大米。毫不夸张地说,我们是坐在米袋子上回西安的。
那次从汉中回来,路遥写了一篇文章,题目是《汉中论》,文章中写道:“该地是我国乃至世界最早的产稻区之一”;“汉中稻作文化的发展是灿烂辉煌的”;“到现在,它的水稻产量已占全省的 70%”。
口口声声,都是赞美,都是羡慕!
问题在于:既然汉中盛产大米,为什么我们小时候要选择去外省的广元,而没有去本省的汉中买大米呢?
原因很简单,道路不行。
其实,坐汽车从宝鸡到汉中,这在上世纪前半叶就已经开始了。川陕公路从宝鸡大散关进入秦岭,又穿经汉中继续向南——问题是这条翻越秦岭的道路过于崎岖,过于盘桓!可以掰着手指算一算,这样曲曲弯弯地翻越秦岭,需要承担多大的风险?又需要消耗多长的时间?如果把所有的成本都算上,这大米你还敢去买吗?
也因此,去汉中买米是我们的希望,是我们的梦想,却也是我们的一厢情愿。
改革开放以后,交通事业迅速发展。无论深度、广度、力度、速度——可以从任何一个维度去考量,这种发展都达到了几乎不可思议的程度。先是城市道路变宽变好了,紧接着国道变宽变好了。再下来,中国第一条高速公路出现了。令人无法预料的是,其后一条接一条的高速公路相继出现。那种接二连三的势头,用雨后春笋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但是无论怎样开阔眼界,也无论怎样解放思想,作为个人,我从来都不承想、也不敢想高速公路能够穿越秦岭。毕竟,秦岭太陡也太险!我多少知道当年修建宝成铁路付出了多么巨大的代价!与铁路相比较,高速公路的幅宽是它的几倍!这就意味着修建高速公路劈山破谷的幅度、护边稳坡的力度,包括选线建设的难度,都远比修建铁路大得多!
但是没有想到,几乎悄然不觉间,西安到汉中的高速公路破土动工了,紧接着西安到安康的高速公路也很快开通了,再下来西安到商州的高速公路又开通了。当高速公路已经毫不犹豫地三跨秦岭,已经四通八达到我们几乎能够方便地去往任何地方时,我的想象连同我的需求便本能地枯竭下来。我除了由衷地赞叹,再也表达不出什么。如果硬要在赞叹之余还说点儿希冀,那么我已经属于奢侈的希冀是:能否有一条高速公路,从宝鸡直达汉中!
这样一种直达,是我从小的梦想,却已经不再是为买米!
其实,宝鸡和汉中这两片土地,历史上就相互交会和渗融。无论是楚汉相争时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还是三国竞雄时的“渭水造桥”“兵出斜谷”;无论是黄忠在定军山刀劈夏侯渊,还是诸葛亮禳星五丈原;这两片土地上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都在历史的风雨中形成和盘结。可以说,一座森严壁垒的秦岭,将南北这两片土地弥久隔绝;而一道人文历史的彩练,又将这南北两端紧密粘连!
让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是,
就在我自己都感觉我的希冀过
于奢侈时,一条从宝鸡直抵汉中
的高速公路已经破土动工。与此
前穿越秦岭的三条高速公路相
比,宝汉高速不仅更加美观,而
且更加壮阔。能够说明这一点的
是:此前三条穿越秦岭的高速
公路都属于双向四车道,而宝汉
高速则是双向六车道!
这是真正的康庄大道!
磅礴大道!
而另一个让我心动的景
象是:此前凡修筑道路,尤其
是这种创造奇迹的道路,建设
者都照例会无比豪迈地高喊
让高山低头,让河水让道,都
照例要大自然向人类俯首称
臣;而如今完全不同,宝汉高
速的建设者们不仅谨慎,而且
收敛——打隧道时,他们小心
翼翼,尽可能不惊扰山体;架
桥梁时,他们一步三探,尽可
能不污染水面。我注意到,他
们已经不再用“征服制服”“强
攻硬战”之类的字眼来对待山山水水,而是每干一项工程,都对青山绿水满怀着欣赏之情,满含着呵护之意……
这是一个悄然难觉、却又极具意义的巨大进步!
在建设工地,我问建设者:这条高速公路建成后,宝鸡到汉中需要多长时间?
回答:两小时之内。
两小时,对许多人来说,这只是吃一顿饭、看一场电影的时间!
从前,转瞬即到只是传说,日行千里当称神仙。如今,这却是鲜活具体的客观存在,如果说冥冥之中真的存在着时空隧道,那么时空隧道已经通过高速公路,通过互联网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现代化设施,在我们这一代或几代人身上得到最好的体现!
当我行走在宝汉高速建设工地时,脑子里总是情不自禁地回荡着那首我非常喜欢的歌曲《青藏高原》: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祈盼,难道说还有无言的歌,还是那久久不能忘怀的眷恋……
青藏高原和庄严巍峨的秦岭有着许多共同的属性,也有着许多切割不断的关联。
想想看,四万八千岁的隔绝,难道不久远?难于上青天的呐喊,难道不震撼?
想想看,宝鸡到汉中的浑然勾连,古陈仓和小江南的直接牵挽,这难道不是被隔绝者日夜的呼唤?这难道不是行路人永久的祈盼?这难道不是无奈复无言的悲歌与壮歌?这难道不是值得深埋于心又铭记于史的久久眷恋?
宝汉高速是一个时代的缩影,也是我们生活的福祉。我坚信,它在带给我们生活满足感的同时,也必将给我们带来巨大的精神和境界拓展!
莫伸:著名作家,曾任西影厂编剧兼导演、省作协副主席、省社科院文学研究所所长。他在宝鸡创作的成名作——短篇小说《窗口》,荣获首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他曾先后获老舍文学奖剧本奖、全国电视剧飞天奖、金鹰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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