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诸葛墓

2016年6月14日(农历五月初十)晴

从阳平关去定军山诸葛墓的路上，我已将脑子里昔日窝藏的，有关诸葛亮坟墓的那些民间传说统统清除干净了。我坚信定军山下的诸葛墓就是臣相真墓。这份坚定来自对五丈原、行辕故址、古阳平关的实地考证。臣相遗命归葬定军山，有“死了也要守”的意思，像五里衙“死诸葛吓死活仲达”那样，用灵魂继续镇守阳平关。他希望自己的灵魂能看到姜维继续北伐之志，在第一时间分享北伐消息。

武侯祠墓虽隔江而望，但却绕了好一阵。跨过大桥驶入定军山大道，空气中出现烟雾与粉尘，再走看到一侧围墙里是工厂，有高大的烟囱冒着白烟，估计就是人们口中的“陕钢”生产基地，这里距离诸葛墓两公里。我一下明白了中午武侯镇干部为什么只摇头而不发言。“有烟工厂”在此，“无烟工厂”会是什么情形，自不必言说。

一片静谧。没有看到人进出。只有服务人员值守。大门外就能看到一个圆形山包，古松古柏、茂密的绿植与奇石相间，颇有韵味。进入陵园，声声鸟叫反而让墓园更加安静。也许，这才是墓园本该有的样子，臣相生前心中百万大军整天厮杀，现在他需要清清净净地休息。

“前书案梁、后笔锋山，左土地岭、右武山岗。”诸葛墓被这里前后左右四座山拱卫着，这个山包就是前案。

绕过前案见一戏楼，戏楼前有一广场，是当地百姓每年清明节举行庙会祭拜诸葛臣相的地方。

诸葛亮病逝后，举国上下悲痛欲绝，特别是汉中百姓，纷纷私祭于道陌市井，乱了当时“礼秩”。文臣武将联名上书朝廷，要求为臣相修庙“千秋祭祀”。后主刘禅为顺应民心，下诏“在沔阳（今勉县）近墓立祠”，并规定“修祠之后，凡亲属、臣吏、百姓祭武侯者，皆限至庙，断其私祭，以崇正礼。”

原来，武侯祠最早建于“定军山下武侯坪”，祠墓一体。明正德年间始迁至汉江北岸行辕遗址处。武侯祠解说员可没告诉我这一桩。

祠堂大门前面有一堵壁照，这壁照在北方普遍，南方很少见，专在这里出现，也许是为臣相的墓地藏风聚气吧。

“武侯墓”三字的书写有些萌萌哒。两侧门联：“水咽波声，一江天汉英雄泪；山无樵采，十里定军草木香。”上下联各用一个典故，上联典故“天汉”我在《石门宝笈》已经讲到，在此不述。下联用的是钟会典故。钟会占领汉中以后，来此拜祭，下令诸葛墓周围十里不许士兵刍牧樵采。虽为对手，但却惺惺相惜，对诸葛亮如此敬重。今人，包括不远处的烟囱是否应该反思一下？

正当中午，赤日炎炎，院内游客稀疏，不过这种氛围适合扫墓，适合我们不慌不忙细细观看，可解说员受不了，看她晒得可怜，我们加快了脚步。最后干脆叫停，扫描景点二维码听自动解说好了。

正殿古柏合抱，郁郁森森。诸葛亮手持《六韬》，羽扇纶巾，身披鹤氅，由一对小关张护卫。端庄，沉静。正殿与偏殿是大量名人题匾留联，一样的颂扬一样的赞美。

我特地记下了这一联：“铜雀台荒，七十二疑冢安在；定军山古，百千载血祀常新。”曹操生性多疑，竟到如此地步，与诸葛亮的光明磊落形成鲜明对比。“故国不归，山河未遂中原志；忠魂犹在，道路争瞻汉相坟。”看到这联，突然觉得自己有愧，自小在孔明故事中长大，如今才来参拜，而且还不是专程参拜。

正殿穿门进去，有一小亭，亭子里有两通石碑。一块是万历年间的“汉丞相诸葛忠武侯之墓”碑，另外一块是雍正年间的“汉诸葛武侯之墓”碑，题碑人是果亲王允礼。果亲王主持修葺了武侯祠，又来这里题碑，想必也对此地督促一番，大功一件。在武侯祠觉得他那诗没之前的漂亮，没录，看他对臣相如此用心，录下后半首：“丹心一片安炎鼎，浩气千秋壮蜀疆。庙貌嵯峨沔水侧，入门瞻拜肃冠裳。”

坟冢绿草莹莹，像拥一件绿衾睡卧其中，静静地。臣相的真身近在咫尺，我缓缓向后移步，唯恐惊动臣相的午休。诸葛亮之墓比之前在关中那些墓冢小了千万倍，比蔡伦、张骞的墓冢也小多了，甚至比他之后的几位接班人墓冢小许多。也许这样的小才符合他的本意。墓冢四周被汉白玉围栏圈起，坟上挺立起一棵黄果树。

据说黄月英在诸葛亮死后过于思念丈夫，化身为树，一如生前。黄果树下的围栏上系了好多红绸布，大多为求姻缘求美满。

坟冢两侧还有两棵桂树，号称护墓双桂。大殿上有一块题匾叫做“双桂流芬”，说的就是这个。桂花一开满庭馨香。

在桂树的阴凉处，微闭双眼，我似乎看见臣相的灵魂跟着他的灵柩从五丈原退回斜谷，经五里衙、方才关，沿褒河退回汉中安葬在此。

所有的激情与热血，责任与承诺，不甘与遗恨，于他于我于我们，在此时此地，一起化为四个字：云淡风轻。

不然……不然我们怎么离开？！

睁开双眼，看着低调的诸葛墓，慢慢地告别，缓缓地后退。耳旁响起诸葛亮的临终遗嘱：“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有余饶。至于臣在外任，无别调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羸财，以负陛下。”

“葬汉中定军山，因山为坟，冢足容棺，敛以时服，不须器物。”

一代忠臣廉相，两袖素净清风。我想，这才是诸葛墓从未被盗的真正原因。（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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