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倒远山眉

作家方英文先生在微信朋友圈发表余秋雨、贾平凹和方英文三位先生题写的“远山眉”刻石图片，看这三个字，我猜想这是为“茶”题写。果然，方英文先生在图片上附文字说明，说三块刻石立在汉中市南郑区的茶山上。南郑区，在我的记忆中，那应该就是南宋诗人陆游打虎的地方，打虎说准确应该是刺虎，因此多年前记住这个地方，现在看“南郑”这两个字，也是特别亲切。茶与酒，自古为文人深爱，所谓“一日不可无此君”或“无此君一日不可”，就是说的茶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地位。

汉中的茶，我前几年也饮过，虽然不知道那是否远山眉，但产自汉中，那茶叶的形状也类“眉”，极有可能就是远山眉了。茶是一位汉中籍的朋友在吕梁山中的煤矿上包工的时候送的一点点，好像那时节，在吕梁山中还是暮春，倒春寒能冻朽桃花杏花的时节。朋友从汉中回一趟家，带回来一个水汪汪的妹子，说是他在老家的妻，也带回来一大包翠绿鲜嫩的茶，是今年的新茶。那茶，比柳叶细、短，也更青黄些。入口并无任何特别，但神妙之处在下肚以后，从嗓子到喉咙再到肠胃，悠长悠长的香甜清爽，美滋滋的一天连绵不绝。我平生喝过浓烈黑红色的那像砖块一样的砖茶，也喝过价格低廉淡淡的茉莉花茶，还有名茶如铁观音，碧螺春、大红袍、毛尖、龙井、普洱，皆不同汉中朋友茶那种滋味。缘来缘散，时过境迁，我已经无缘再和汉中朋友有联系，永远不可能确认我喝过的茶是否远山眉了，但我想，只有远山眉这样鲜灵灵的名字，才可以配那种悠长销魂的滋味。

观赏三块石刻上书写的“远山眉”，墨色都是青绿茶色，正配了山上的漫漫茶树，贾平凹题的字是横写，卧在庭院，余秋雨、方英文是竖写，立于山间。刻石的是个有心人，石头上刻上他们题写的字，安放在茶园里，就像神话里老神仙吹了一口仙气，给这漫山遍野的茶树，给这三块石头，加持了法力，注入了文化的氤氲气息，弥布在山巅水涯，又随着茶叶东南西北到处扩散，蒸散在人们的口唇血脉间了。

读过这三位先生的不少书，如余秋雨的散文集《文化苦旅》《中国文脉》，贾平凹的小说《浮躁》、散文集《商州三录》；方英文的小说《落红》、散文集《种瓜得豆》。这次见到他们的字，便不由细细赏读起来，也就胡思乱想起来：这三个字，一样的具有筋骨血肉，气脉形神。若来比较，秋雨的远山眉胜在骨力，运笔遒劲洞达，类茶树之精魂；平凹的远山眉高在肉感，用墨浓深厚实，类茶水之味道；英文的远山眉强在筋道，挥毫飘逸绰约，类茶叶之形貌；以儒释道三家喻，秋雨的远山眉如儒家，平凹的远山眉如佛家，英文的远山眉如道家；以古人喻，秋雨的远山眉似周公，平凹的远山眉似弥勒，英文的远山眉似庄子；以诗喻，秋雨的远山眉是咏史诗，平凹的远山眉是咏物诗，英文的远山眉是抒情诗；以神兽喻，秋雨的远山眉譬龙，平凹的远山眉譬麒麟，英文的远山眉譬凤凰。一番胡思乱想，比附未必恰当，恐怕唐突了三块石头，亵渎了三幅书法，冒犯了三位先生，不由生出诚惶诚恐的心思。罢了，还是从这三个三中走出来吧。

其实，乍看到远山眉这三个字，我遥远的心田浮现的是一句词“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这是十来岁时候读过的，记的真切，突然就呼之欲出。古人的一个比喻，视野何其开朗敻远，把山水和人的眉眼联系起来，蕴含着对人生和自然的深情。查了一下关于远山眉的出处，最早是描写司马相如夫人卓文君：“眉色如望远山。”而今人也更巧妙，又拿出来给茶命名。

仅三个汉字的组合，足以让人倾倒，何况，我曾喝过最香最美妙的茶，我终身难忘的滋味，大有可能就是远山眉呢！还有那三位先生，那三幅书法，那三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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