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一个灵魂有香气的城市

王汉喜

桂花树是汉中的市树，自然也是汉中的象征，桂花和汉中人有2000年的交情，源自一株汉高祖刘邦麾下名臣萧何亲手栽植的“汉桂”。

出汉中城南行7公里，南郑区圣水古镇的一个寺庙里，“汉桂”在这里经历了2000年的沧桑。

“汉桂”绝非普通的桂花，是桂花家族的珍品。普通的桂花一年的花期有三茬；一茬在白露，一茬在中秋，一茬在秋分后，总共花期不过40天。“汉桂”的花期有60多天，故有“桂香飘不歇，此趣谁能猜”的名句。更奇妙的是“汉桂”的花瓣为7瓣，比寻常的桂花多出了3瓣，盛花季节，天芬馥郁，浓能溢远。闻香的人群牵群打浪一般，这种民俗在当地延续千年。

每年9月，只需一场秋雨，古城汉中民主街大道两旁的桂花树便冒出星星点点的花蕾，或淡红、或浅黄、或粉白，刚开的头两天像出嫁的新娘，还有些羞涩，须静下心，使劲去闻，鼻腔才能寄存桂花的香气。几天后，全没了矜持，像广场大妈呼啦啦狂野地怒放着，花蕾全部绽放开来，香气越来越浓烈，整个一条长街风都是香的。浸在香风中的人有些微醉，走路摇摇摆摆，男的脸膛通红，眼里含着桃花水，女的白里透粉，个个扭着蒜苔腰。

老汉中人坐在树下的小马扎上，左手一杯茶，右手看手机，闻着香，悄悄开心，静静去感受被香风包裹的温馨，享受闲适生活和桂花带来的乐趣。

一阵小凉风吹过，地上便铺了一层金黄的落英，此刻，他们会小心翼翼把花瓣收集起来，桂花醪糟、桂花冰糖元宵馅、桂花红枣藕粉、桂花蜂蜜酒是汉中家庭待客的私房食品。有些略通医道的人家，把花瓣和巴山野蜂蜜浸拌后，冲水服用可轻身不老，面生光华媚如童子，汉中人的生活中不能没有桂花。

我特别喜欢一位无名诗人的诗句：“如果灵魂有香气，那一定是桂花；如果一座城市有桂花，那一定是灵魂有香气的地方。”身边有桂花，心中有诗的汉中人，灵魂深处被桂花的香浸润，大脑里有飞扬的诗的意象，注定对现实和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想象，有了想象就乐于探索未知，有想象就敢为人先。

张骞是最富有想象力的汉中人。2000年前，他从汉中出发，凿空西域，踏出一条“丝路”之前并没有西行的经历，凭着想象感知到大漠的尽头，在那遥远的地方，肯定有和汉朝一样强大的帝国，想象支撑他不畏艰难险阻一直走下去，当然，艰难的跋涉中手握的节杖和皮袍的贴心处，一定会有一枝暗香浮动的汉桂，“叮当”的驼铃上有可能插着淡黄色的桂枝。想象生出双翅，理想筑建巢穴，连同桂花的香共同交织的家国情怀，是博望侯身临绝境时前行的真正法宝。

张骞两次西行的意义勿需多言，他庆幸的是，桂花赋予他的想象力终于落地生根。换一个角度想，张骞的作为不仅仅是报效帝国，忠于使命，同时也验证了自身的价值，实现了人生的梦想，要不，他何必功成名就后立刻华丽转身，急不可耐地回到汉中城固湑水河边的老家。家园的桂花等他许久了，桂花想他，他也思念桂花。2000年过去了，他长眠的墓地年年桂花飘香，花开不败，桂花的香气一直围绕和伴随着他。

桂花成就张骞成为第一个睁眼看世界的中国人，也同时成就了另一个长眠汉中的伟大人物蔡伦。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纸的发明者蔡伦的惊世之作和长眠之地距张骞的老家仅一河之隔，蔡伦天生与桂花有缘，他的出生地在湖南桂阳（今耒阳），在东汉就有“桂花树一开，满城幽香来”一说，闻着桂花香气长大的蔡伦在他的封地汉中洋县吃着当地优质稻米“桂花秋”蒸饭，品着桂花酒，桂花迷人的香气催生了他发明纸的灵感，当人类世界第一张新纸在汉中洋县龙亭，蔡伦的封地的一棵桂花树下横空出世时，蔡伦仰天长跪，感恩月宫中那棵桂花，感恩环绕他身边那些桂树赐福于他，使他在影响人类历史进程的100位名人的排行榜中名列第七。

汉中的桂花竟有如此神奇的力量。

汉中的桂花熏陶出的都是世界级大师。

每年一入九月，每天早上和晚间，我必定会到民主街来回走几趟，此处的桂花据说是“汉桂”稼接后移植的，花开的格外艳丽，香气格外浓郁。走在这条长街上，解开衣扣，全身放松，让香气浸润全身，然后张大嘴巴，做深呼吸状，让香气顺着鼻腔、口舌、喉管一丝丝、一缕缕钻进内心，渐渐地，感觉变成了桂花仙子，浑身轻盈，香气通透，两腿软绵绵踩在徐徐的香风里，任花瓣落在眉头、发梢，就这样信步走着，恍惚中，一行人迎面而至，有的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有的身披铁叶攒成铠甲，有的纶巾羽扇、有的峨冠博带，或乘辇、或驾车、或坐轿、或骑马，那是一张张汉中人熟悉的面孔，那是一串串响亮的名字：刘邦、萧何、张良、韩信、李固、蔡伦、张骞、张鲁、曹操、诸葛亮、张飞、马超、黄忠、李白、杜甫、苏轼、文同、陆游……这些名垂青史的人物，曾经在汉中这个舞台上耀武扬威、诗传天下，在秦巴之间汉水流域踩下了深深的脚窝，有的归葬于此，身躯和灵魂永久融入他深爱的天府之国。

先贤们成群结队乘风而来，一律口衔桂枝，相邀汉中原是为寻香、识香、闻香而来啊！

该走时一定要走，该回时再远也要回来。“汉桂”犹在，桂香依旧。凡是从汉中走出去的都要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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