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黎坪偶遇海螺七

黎明老黎坪的大、小冷坝一直是我神往的地方，这两块隐匿在巴山深处的高山草甸位于黎坪景区的最里端，至今尚未对外来的游客正式开放。得于友人的邀约，一个周末，我走进了老黎坪。之所以称为老黎坪，是要和现在行政区划中的新黎坪镇加以区分，因为两者之间相距近三十公里。这是一个晴朗的春日，平川的气温高达三十度左右，已有些燥热的感觉。但在平均海拔一千多米以上的黎坪，却依然保持了山区特有的凉爽和舒适。由于远离城市，植被茂密，饱含负氧离子的空气使人神清气爽，湛蓝通透的天空也是山外灰蓝朦胧的天空所无法比拟的。

得益于近几十年对自然生态的保护，老黎坪林区的草木山水恢复得很好，早年因伐木和垦殖而遭到损坏的痕迹已很少见到。茂繁的植被也使得水源充沛，随处可见股股细流从林边树丛下渗出汇入溪涧。在水杉林下歇息的游人从淙淙流淌的山溪里舀来溪水煮茶品茗。

老黎坪的老街是前往大小冷坝的必经之处，老街上如今已没几户人家了，这个曾经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川陕通道上的老街，早已被时光冲刷的寂寞和素净。唯有离老街不远的始建于上世纪四十年代的黎坪垦殖局的遗址，还依稀印证着当年老黎坪的喧嚣风尘。这一段山路路况不好，狭窄且弯弯曲曲盘横在高山溪谷之间，凹凸不平的沙石土路让车辆只能小心翼翼地缓慢行驶。也许正是因为道路的崎岖和险峻，才让大、小冷坝保留了原生的态貌，凸显出它们的神秘。

独自一人驾车行走在这陌生偏僻的荒野山道和空寂的山林间不免让人心生怯意，除了偶尔窜出的小松鼠和不知躲在何处鸣叫的小鸟，路上难见一人。行至半山腰，忽见一道铁栅栏门堵住了去路，难道不让车辆通行？正疑惑间，听见远处传来摩托车的突突声，等了一会儿，两个山民骑着摩托车缓缓行来。向他们打听方知，原来这道门是为了防止山上放牧的牛群随意下山而特意设置的，车辆通过后只要关好就行。询问他们上山干嘛？山民指着背上的背包答道“采药”，我还未来得及问采得什么药，他俩便匆匆离去。这段近十公里的山路海拔最高处达到1800米，且全程无手机信号，我在颠簸惶恐中行驶了半个多小时。

峰回路转，突然间眼前豁然开朗。山坳里呈现出一大片葱绿的草甸，几间平房坐落在草甸的入口处，我终于看见人烟了，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向平房前养蜂的夫妇俩打听，眼前的草甸就是冷坝了。草甸两边的山坡上生长着连片的针叶松林，如茵的草地上开满黄色蒲公英，远处低矮的灌木丛里成群的牛儿或卧或立，悠闲地啃食着丰美的牧草。最为惹眼的是枝头上盛开着白色花儿的野海棠树，星星点点的分散在草甸的四周，给这人迹罕至的绿野仙境增添了浪漫的色彩。独享此景，甚至让我有了点儿奢侈的感觉。

在从小冷坝到大冷坝的山路上，我遇见了一位背着口袋正在行走的山民老哥，在这荒凉的地方遇见一个独自行走的人让我心生好奇。停车后和他打了个招呼，问他到这干啥？老哥答道：“刚刚挖完草药，往家里走。”经过一番攀谈得知，原来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哥住在十几公里外的与冷坝相邻的宁强县的一个山村里，一大早就到刚才我路过的海拔1800多米的高山上采挖野生中药，这会儿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处于秦巴山脉之间的汉中，气候温润，植被覆盖率高，物种丰富多样，适应多种中草药的生长，素有“生物基因库”“天然药库”之称，是中国中草药传统的原产地之一。但如今很多中药材如猪苓、元胡、天麻、山茱萸等都主要通过人工种植，已很少有人冒着风险去深山老林采集野生的了。得知老哥步行回家还需要近三个小时，我便邀请他上车捎他一段，顺便也和他聊一聊采药的事儿。

原来这老哥采得是一种叫做“海螺七”的野生药材，这个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回家后经过查询对比方得知它的准确名称。“海螺七”学名叫七叶一枝花，是一种名贵的中药材，野生资源奇缺，主要生长在海拔1800米到3200米之间的高山密林里。具有败毒抗癌、消肿止痛、清热解毒的神奇功效，也是著名的云南白药的主要成分之一。黎坪的冷坝附近海拔1800米左右的高山上便生长着这种珍稀的野生药材。周边村落里的山民世世代代保留着采集此种药物的传统。在缺医少药的年代，“海螺七”是山民们医治跌打损伤、蛇咬虫叮的必备神药，许多人还用它泡制药酒饮用外搽以祛痛活络。我请采药老哥从背包里取出“海螺七”让我瞧个稀奇，老哥小心翼翼的用布满老茧的双手捧出一株长着七片绿叶、生着根茎的“宝贝”递给我，笑眯眯的说：“这一棵值十几块钱哩！”并告诉我以前野生的海螺七一斤可以卖到一二百块钱，现在人工种植了，价格低了下来。他今天挖的这些野生的苗子就是拿回去准备做种苗培育的。

秦巴山里无闲草，一草一木皆是宝。多少年来山里人靠山吃山，仰仗着大山的慷慨，用艰辛的付出养活着自己。老哥在这大山里生活了一辈子，每年靠着挖药种药能有几千元的收入可以补贴家用。但象海螺七这样的野生草药大都生长在高山密林间，每次采挖都要行走很长的山路。险峻的山野里处处都暗藏着危险，采得每一棵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但对清苦的大山里的人来说，能获得这一点大自然给予的福祉，即使吃些苦头、冒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因为行程安排的缘故我只能行至大冷坝的尽头，虽然离采药老哥的家还有一段距离，但已让他少走了一半的路程。在分别之际，老哥出于感激非要把一株“海螺七”送与我，我不忍因好奇而收取他起早贪黑行走几十里才挖到的“宝贝”，赶忙告诉他，能见识到山野里的珍稀宝贝我已经很满足了。目送他背着打着补丁的口袋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感慨山里人生存的不易。

在夕阳余晖的陪伴下，我驾车返程。此刻我已不再抱怨山路的崎岖和坎坷，与之前偶遇的同走过这条山路的采药老哥相比，在这条路上我寻找的是生活的乐趣，而他还在为生活艰辛地奔波。

行走于老黎坪的山野间，偶然间识得一味中药，也识得另一种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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