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笔记 猪队友加狼对手,差点要了宋江的命

四大才子书里,唯有《水浒传》我一直很少评论。读得少当然是主要原因。还有一层,这一百单八将里,有七十二个是跟我一个县的老乡,这些乡亲最后下场都不太好——《水浒传》是一出忒堵心的悲剧,所以不大愿意提。

当然其它那些才子书也多是悲剧,越经典的越是。鲁迅不说了吗,悲剧是将那有价值的东西撕毁给人看。经典得越厉害,悲剧得越深刻。您以为《西游记》就不悲剧吗?那么快活机灵、神通广大、有情有义有说有笑一猴儿,出生入死跟头把式费了半天劲,最后终于变成体制内一唯唯诺诺、呆若木鸡、了无生趣的小官僚,占一领导职数,弄得都不自在,还顶着什么修成正果,四大部中还有比这更悲催的么?

大悲剧里套着小悲剧。今天就侃侃宋江命中那一劫——“江州劫法场”中的一个重要插曲:猪队友加上狼对手,差点要了老大的命(《水浒传》第三十九回“浔阳楼宋江吟反诗,梁山泊戴宗传假信”、第四十回《梁山泊好汉劫法场,白龙庙英雄小聚义》)。

话说梁山上的老大、孝义黑三郎、呼保义、及时雨、时任郓城县政府机要秘书的宋江宋公明宋押司,因为交结梁山好汉、怒杀情妇阎婆惜两案俱发,被刺配江州。到了江州,他又不老实改造,浔阳楼醉题反诗(诗写得还不错哦),被命中煞星黄文炳举报到知府蔡九那里,问了斩监候。

这时坏蛋黄文炳抖机灵多出来一个枝节,让还在衙门混差事的戴宗给蔡九知府的老爸、老贼蔡京送信,请示是把宋江就地正法还是解送京师发落(看似多此一举,其目的是想通过蔡京引起皇帝关注此事,好一鸣惊人飞黄腾达。做官的人多爱有这种蹊跷心思)。这信半路偏又落到梁山好汉手里,给了吴用弄巧解救宋江的一个机会。吴用先是用计把济州城里两个写假信刻假章的名人圣手书生萧让、玉臂匠金大坚请上梁山,然后指使哥俩伪造蔡京书信,令江州方面解送宋江进京,以便途中相机搭救。

端的好计策啊!萧让写信,金大坚刻章,珠联璧合,把封假信造得天衣无缝。用萧让的话道“小生写的字体和蔡太师字体一般,语句又不曾差了”,金大坚也说“小生雕的图书,亦无纤毫差错”。但神行太保戴宗持信刚下山(快得跟改装摩托车似的,谁也别想追上),吴用就把酒杯一顿叫起苦来——原来是书信里出了个“老大脱卯”(榫头离开卯眼,意思是脱节或失误)。脱卯就脱在落款“图书”(印章)上。

原来,这封信上用的是“翰林蔡京”印。天下哪有老子给儿子写信落自己名讳的道理?落款文字应是“父字”或“父谕”、“父示”之类,落章当然也不会盖自己名章啊!要说怕人冒写家信留个印记,最多用一枚闲章。您玉臂匠雕得再像也没用,理儿上错了,一串儿下来全不对了。

果不其然,书信到了蔡九知府和黄文炳手里,到底没混过去。

本来,纨绔子弟蔡九信以为真。一来字体就是他爸爸的,二来玉箸篆文“翰林蔡京”印他从小就熟识,真得不能再真。虽说也觉得老爸给自己写信落名章不太合情理,但大意地认为是不是老爷子写完信不知瞎忙些什么,顺手盖了这么个章。没当回事。

但黄文炳两句话就把少爷点醒:字,天下流行苏、黄、米、蔡四家字体,谁不会临摹(别说当年的圣手书生,就是现在我这个笨手书生,临摹个把苏、黄的笔迹也不是太大问题。偌大济州郓城,会写这几个鸟字的还不有的是)?

章,别忘了蔡京作为书法家出版过字帖,这枚老贼常用的章,书法爱好者在法帖上都见过,仿刻也不是难事。并且也绝不会如蔡九这种糊涂虫推想,是蔡京随手盖上的。黄文炳认为蔡太师久掌枢要,由来心细,不大可能给儿子写这种事关朝廷要犯的密信会随手乱盖名章——这是吴用想到的。还有一处是吴用这个山野村夫不会想到、但官油子黄文炳却熟谙的,那就是官场上的习惯,有大的不说小的。即便老家伙要盖名章,那个“翰林”是他多年前的小职务了,如今已是“太师丞相”,他安肯再拿出个当年的小官印章示人?金圣叹在评说这一段时,一连把四个“贼”字用在黄文炳这条恶狼身上,认为他的机心(其实是见识在起作用)要比吴用还缜密一层。

接下来宋江和戴宗就惨喽。好在晁盖眼见吴用的假信计划破产,二话没说启用紧急预案,像极了电影《疯狂的石头》上黄渤笑话同伙撬不开保险箱、一榔头解决问题的桥段,“费那劲干嘛”?干脆梁山全伙都到,搞暴动,劫法场!一是效率高,二是效应好——干就干票大的,公开彻底跟朝廷决裂叫板,顺便宣示梁山义字当头,兄弟们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给山寨事业做个大广告!这就是晁盖这个一把手想问题做事情和吴用这个军师二把手的不同。

总算这场小悲剧演变成一场劫法场的大闹剧,最后又变成“英雄小聚义”的小喜剧,让人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不禁感慨吴用书生无用误事,又想起了主席的那段名言: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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