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春天沏成一盏故乡的茶

刘婷婷

春天来了，谁会为你沏好一盏故乡的茶。

——题记

落定·几世姻缘

昭平采茶歌唱曰：百花开放见春光，采茶姑娘满山冈；茶树发芽青又青，一棵嫩芽一颗心；轻轻摘来轻轻采，片片采来片片新……

高山茶园，采茶时节，年轻的姑娘与青年相识、相知、相恋，如同两片纯洁的茶叶心心相印。青年恋着姑娘，姑娘恋着茶芽，茶芽恋着春光。

姑娘到青年家去“看屋”。窗明几净，瓜果飘香，妯娌和睦，这是勤劳、善良、淳朴的一家人。口中含着一口热茶，姑娘心中已然默许。两人婚事渐渐有了眉目。男方带上茶叶、首饰等送女方回家，“过定”之后男方选好日子就到女方家“报日”，帖曰：“素洁家风，微仪不腆，不堪胪列，报吉之敬。”吉日已定，婚期在即，青年紧锣密鼓张罗迎娶姑娘的礼物中，喜茶亦在正册。

茶，是贯穿昭平民间风俗的吉祥之物，历来是纯洁、坚定的象征。明代许次纾著《茶疏》道：“茶不移本，植必子生。古人结婚，必以茶为礼，取其不移植子之意也。今人犹名其礼曰下茶。南中夷人定亲，必不可无，但有多寡。”茶，成了青年向姑娘求婚的聘礼之一。青年“下茶”，心怦怦；姑娘“受茶”，情脉脉。

良辰吉日，大婚当天，“定茶”之时。姑娘成了新娘，茶则是贯穿始终的“伴娘”。

满怀不舍的新娘，出门时的泪珠如同茶叶上的露珠，簌簌落下，哽咽着向父母长辈敬“谢恩茶”。新郎把新娘迎进门之后，髻手妈向新郎新娘敬新茶，在充满喜庆的氛围中柔声唱，“红烛银灯火焰火，新人移步奉茗茶；双手举杯来奉送，原谅礼数不到家。”大婚次日，新娘清晨起来托茶，向父母尊长敬“认亲茶”。至此，新娘就真正成为了这个家庭里的一员。

春天来了，新娘腹中萌发了一枚小茶芽。

后来，听说新娘生了个小伢仔。再后来，听说新郎和新娘外出务工了。

梦境·几许人家

绵绵山峦，畦畦茶园；慈母幼子，细看茶生。

在外出务工的游子的脑海里，这是关于故乡的春日梦境。浮在梦境里的一朵飘逸的白云，乳名唤为“昭平”。

春天金黄的阳光投入梦境，岭上的云朵缠着鸟语，泉边的碧水弥漫着茶香。一位白发阿婆，在自家茶园一边观察茶芽长势，一边给背上的小伢仔讲起昭平象棋山的故事。她的用词造句是天地间一棵茶树与一枚嫩茶芽的对话，毛茸茸、绿油油、亮晶晶，散发着茶香。

故事还没有讲完，阿婆背上的小伢仔，已被一片茶叶轻轻托起，进入了甜蜜的梦境，瞬间闪过难以察觉的略带羞涩的笑意，他咂了咂嘴，扭了一下身体。阿婆反手拍了拍小伢仔的屁股，哦哦地哼起了摇篮曲。

她背负着一个小伢仔。小伢仔背负着一个梦境。回到家，小伢仔的阿公还没有回来。他去了镇上，买烟买酒备做礼品，好让小伢仔去“认契”。“认契”后契父母将对孩子视如己出，回赠一些白米和茶叶给孩子。

次日，小伢仔的阿公带着他“认契”回来了，把带回来的米和茶作为“米种”和“茶种”放进自家米缸和茶罐里，寓意为孩子以后就可以一直吃到契父母家的米和茶了。

然后，阿公又拿了一小把茶叶放进了自家茶壶。

笔直站立却满面沧桑的茶壶，静默地站在桌面上，它保持“全天候”的姿态，这是它唯一的茶艺表演，让每一个回家的人都能喝到一口热茶。想到将从它腹中倒出给小伢仔喝的“契娘茶”，它的心里倍感温暖：以茶相契，两姓相依，一生一世，不舍不弃。

时光·几瓣香芽

年少时光悄然过去，小伢仔长大成人，在外地工作生活。一直保持联系的几个好友，回到家乡聚在一起，爱喝茶。

在促膝长谈中，几个好友的心事沉入一盏盏香气四溢的昭平茶。每个人都变成了离自己肺腑最近的那枚茶芽，在水的滋润下舒展、欢畅、柔软、透明起来，充满生机。

他最喜欢林清玄文章里的一段话，“朱颜会消失，白发不会放过我们的。且让我们一起饮茶吧！让我们的心像茶叶初生尚未舒卷那样，那时我们既不为成功、失败挂怀，也不为男女之情忧心，更不为人生的长路而心情惆怅。那时，我们只是笑，并在笑中看见光。”

喜欢的原因，是这些文字让他想起了故乡的春日茶园：静默生长，无所妄求，清新满怀，自得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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