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解析③ 蓄谋已久的安排

文/宋延坤

除了夺嫡之争、公开炫耀聪明让曹操难堪、夜闯司马门事件以外，还有一种声音认为，曹操杀害杨修是为了实现“父债子偿”的目的，因为曹操早就有杀害杨修之父杨彪的计划。这个观点是否经得起推敲？

书信一封，暴露曹操潜台词

杨修丢掉性命，是因为受到父亲杨彪的拖累吗？似乎是这样的。有一次，曹操给杨彪写了一封信，信中有这样一句话——“足下贤子，恃豪父之势，每不与吾同怀，即欲直绳，顾颇恨恨！”这句话的大意是这样的：阁下的那个好儿子啊，仗着背景显赫的你当靠山，常常不和我一条心。我想批评教育他吧，他不仅不服气，还变本加厉和我作对！

从这封信的内容来看，完全可以用“杀气腾腾”来形容写信的曹操，不过，在笔者看来，这封信的关键点并不在“每不与吾同怀，即欲直绳，顾颇恨恨”这句话，而是在“豪父之势”这4个字上。换句话说就是，曹操明面上是在抱怨杨修的毛病，实质上却是在指责杨彪，这封信就是用的春秋笔法。更为重要的是，曹操早就看杨彪不顺眼了，一度动了杀心：建安元年（公元196年），杨彪被曹操罢免了代理尚书令的职务。公元197年，袁术在淮南称帝，曹操就以“杨彪勾结袁术密谋废掉汉献帝”为由，将杨彪关进了大牢并准备将其处死。幸亏我们的济宁老乡孔融拼命劝阻，加上负责审问的许县县令满宠也极力劝阻，杨彪才保住了性命。公元205年，担任太常的杨彪再次被罢免。

杨彪和曹操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最有分量的证据是来自于《后汉书》中的这么一句话——“建安元年，从东都许。时天子新迁，大会公卿，兖州刺史曹操上殿，见彪色不悦，恐于此图之，未得宴设，托疾如厕，因出还营。”这句话的意思是，为了庆祝皇帝迁都到了许县，朝廷举办了一场大型宴会招待文武百官。曹操赶到宴会现场发现杨彪一脸的不高兴后，就担心有人会借机找麻烦，于是，他马上以拉肚子需要上厕所为由，回到了自己的军营。

如果仅仅从“彪色不悦”这四个字来看，只能让我们看出来杨彪对曹操有不满的态度而已，并没有其他旁证可以证明杨彪有想谋害曹操的举动。仅仅是看到了杨彪不高兴的脸色，曹操就想杀杨彪？因为没能杀杨彪，曹操就找机会杀杨彪的儿子杨修？笔者认为，尽管曹操性情中有暴虐的一面，可他还不至于因为杨彪某个瞬间的脸色而动杀心，更不至于小气到要杀杨彪之子杨修泄愤的程度。

在笔者看来，曹操无论是杀杨彪还是杨修，并不是奔着某个人去的，而是为了打压弘农杨氏这个家族。

弘农杨氏，曹操身边的敌人

在东汉末年，很多豪门大族的子弟们都很活跃，都在为实现个人和家族的政治目的而努力，他们要么是坐镇一方，要么四处作战，要么就是充当诸侯们的谋士。天底下的士人家族那么多，为什么曹操非要和弘农杨氏过不去？

士族是什么？简单来说就是世代为官的家族，当时间来到东汉末年这个节点的时候，门阀士族在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拥有极强的控制力。在东汉末年，虽然每个郡都有数个世家大族，可要从全国的角度来看，最具影响力的家族只有四个，分别是汝南袁氏、颍川荀氏、颍川陈氏、弘农杨氏。如果我们再以杨修被害的公元219年为时间节点，就会发现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细节：四大豪族里，只有弘农杨氏未被曹操消灭或收服。

以袁绍、袁术为代表的汝南袁氏是个什么情况，相信大家都很清楚，早在曹操迎奉汉献帝到许都之前，这对兄弟就按耐不住自己的野心了。这对兄弟的野心虽然很大，可政治智慧却远远不如曹操。率先称帝的袁术在公元199年告别了世界，袁绍在输掉官渡大战不久后也因病离世。袁谭、袁熙、袁尚三兄弟被杀后，也宣告了整个袁氏家族彻底灭亡。

在曹操的事业发展道路上，荀彧、荀攸叔侄俩立下了汗马功劳，虽然荀彧强烈反对曹操加封魏公，可荀攸却在叔叔死后代表整个家族给予了曹操大力支持。

颍川陈氏的领头人的是陈群，虽然他早期跟随刘备，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识人、用人能力更强的曹操。

和袁氏、荀氏、陈氏这三个家族相比，杨氏又是一个怎样的状态？公元198年，杨彪被封为了九卿之首的太常，拥有着非常高的政治地位，可到了公元205年，杨彪又被罢免了，他的两个接任者徐璆和张音都是泛泛之辈。到了第二年，杨彪临晋侯的爵位也被剥夺了。和父亲相比，杨修的处境似乎要好了很多，因为他得到了曹操的重用。

看到这里，很多朋友可能会觉得奇怪，弘农杨氏和颍川陈氏一样，都有家族重要成员为曹操效力，为什么曹操不对颍川陈氏下手呢？而且当初劝曹操进位魏公的那份表章上，有颍川荀氏代表人物荀攸的签字，却没有颍川陈氏和弘农杨氏。是否参与了劝曹操进位魏公，似乎可以理解为是否支持曹操，但有一点很重要，虽然颍川陈氏没有参与劝进，但陈群等陈氏家族的人一直都在为曹操出谋划策、举荐人才，而杨修等杨氏家族的人却只是按部就班地打卡上班，顶多只能算是合格的上班族。再者，杨彪在被削除爵位以后干脆声称自己长期脚抽筋，并以这个理由闭门不出。

很显然，与颍川荀氏、陈氏这两大家族相比，以杨彪和杨修为代表的弘农杨氏对曹操就是一个不配合的姿态。想想也可以理解，以杨彪和杨修为首的弘农杨氏向来是对汉室忠心耿耿，这样的人可以借着为曹操工作的名义为汉室出力，却绝不会为曹操献上忠心。当然，对于这样的人，曹操倘若拉拢不成必定会痛下杀手。

曹丕称帝，作姿态拉拢杨氏

公元216年四月，汉献帝册封曹操为魏王。公元220年正月，曹操在洛阳病逝后，曹丕继承了父亲的丞相和魏王之位。同样是魏王，曹操和曹丕对待弘农杨氏上的态度上有什么不同？曹操的态度不必多说，他出手狠辣，没有多少商量的余地。和自己的父亲相比，曹丕的态度就温和了很多。

曹丕在公元220年称帝后，想邀请杨彪出任三公之首的太尉，却遭到了杨彪的拒绝。当时，杨彪是这样说的：“我杨某担任过汉室的三公，在天下大乱的时候没能做好工作，如今年老多病，又怎么好意思在新朝继续当官呢？”或许曹丕做了很多工作，杨彪实在无法拒绝，他还是在第二年的十月份出任了光禄大夫，得到了仅次于三公的政治待遇。杨彪虽然成为了魏国的臣子，却拒绝了曹丕赏赐的延年杖和冯几，在参加办公会的时候只是身着单衣。从这个细节也可以看出来，这个时候的杨彪虽然当了魏国的官，可心里却依旧装着汉室，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另一个版本。

对待杨彪非常客气，对待已经死去的杨修又是一个什么态度？这样一件事似乎很值得我们回味：当上太子的时候，杨修曾经送给了曹丕一把王髦之剑当贺礼，因为王髦是当时的铸剑名师，曹丕平时都是把这把剑带身上。有一次，曹丕出门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和杨修的过往，就有些伤感地摸着剑让车停下，然后拿着剑对身边的人说：“这就是杨德祖当时送给我的王髦之剑，王髦现在在哪里呢？”于是，手下人马上就把王髦请了过来，而曹丕也给了王髦很多的赏赐。看到这里，一些朋友可能会觉得有些好奇，杨修不是曹植的助手吗，曹丕怎么会怀念他呢？其实，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杨修的品德高尚、人缘好等各种原因，曹操的很多儿子都争相和杨修交朋友。

对待士人，曹操虽然一直保持着拉拢的姿态，可打压的动作也非常大，坚决不让世家大族成为本集团内的核心力量。对于这些不支持和反对自己的豪族，曹操当然要打压，这是他确保自己和后代统治的重要手段。曹丕呢？他却让世家大族在集团内部的分量越来越重，这种拉拢手段恰恰也是为了维护他们曹家人的统治。那么，如何拉拢世家大族呢？肯定要拿出一个足够有诚意的姿态来，让杨彪出任高官是姿态，间接表达对杨修的思念是姿态，推出九品中正制更是一个姿态。

京剧中的杨修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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