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阜小阜水墨茶香

伍劲标

清明小长假，到休宁县东临溪镇的大阜村和小阜村去采风。

第一站，先到大阜村。大阜山美水美，宜居宜游，这是每一个来大阜的人都能感受到的。

青山竹林，小桥流水，徽派楼房，现代生活气息中，隐隐透着些许的古典。村民们一砖一瓦，一土一石，搭建出了自己的美好家园。

漫步在历代大阜村民上山干活必经的古道，踩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脑海里似乎有了一些穿越的感觉，猜想着昔日大阜，一定也是有着许多古诗文和书画里那些常见的符号的：人面桃花，月下茅屋，山歌婉转，西风古道，瘦马铜剑……

古道两侧，植被葱茏，稍微留意一下，就能看见一些野生的茶树。有的茶树是新生的，有些茶树枝干遒劲，上面长满了青苔，那是有一些年头的野茶树了。虽然正是采茶的季节，可是村民们都忙碌在自己经营的茶园里，以至于这些野茶树无人问津，寂寞地生长在林子里，听过耳风声，听山涧水声。忍不住，伸手摘了一把山茶，手感真好，很嫩，很柔软。一发不可收拾，索性多摘一些，放进一个透着幽香的包袱里。仿佛看到了一双巧手，眼波流转，杀青，揉搓，烘焙，茶香顿时氤氲开来。

古道在半山中，常年云雾缭绕，那野茶的茶质自是上品。沿途都是山泉，水质清冽，这样的山泉水，泡着这样的野山茶，恐怕当年陆羽也难得品尝到。唐人钱起曾有诗云：“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尘心洗尽兴难尽，一树蝉声片影斜。”至今读来，好像那是专门为大阜写的。

如果说大阜的野山茶云蒸霞蔚，宛若水墨画里描绘的茶事，那么，到小阜喝茶则完全是正在摊开、正在着墨的画卷了。

小阜和大阜只有一山之隔，当地村民中有一个传说：大阜、小阜之间是有一条地下暗河的，很久以前的一天，大阜的一个女子在河边洗饭甑，一不留神，饭甑被水卷走了。按说饭甑是木头的，应该浮在水面上漂的。可是，那妇女的饭甑落水后却不见了影子。这一天，小阜那边有个汉子在河边洗脚，一只饭甑从水底下冒了出来。饭甑上有毛笔写的主人的名字，汉子认得那个名字是邻村大阜的一户人家的。汉子抱着饭甑翻过山头，到大阜来还饭甑。结果，姻缘巧合，那大阜女子和小阜汉子一见钟情，小阜汉子交了桃花运，抱得美人归。

在小阜村，迎接我的是小阜村的文书叶灶茂，我三十多年前一起读初中的同学。叶灶茂个子小，一米六不到，可他在小阜村却是个家喻户晓的大能人，会做木匠、漆匠、砖匠、水电工，也会修理机械，自己安装设备办了一个小茶厂。他还会干篾匠活，有空闲的时候就编制鸟笼子。我到他家的时候，他家的屋檐下挂着一个精致的鸟笼，一只画眉鸟声音婉转，对着我鸣叫。我说这小家伙唱歌真好听，叶灶茂毫不谦虚地纠正了我的话——他说他的歌声比画眉鸟的歌声还要好。我这才想起，我的这位老同学前些年曾经自费到北京去报名参加青年歌手大奖赛，虽然没有入围，但一个草根歌手，如果没有点实力，是绝对不敢参与那样的场面的。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叶灶茂喝了一口茶就在客厅里给我们进行了现场演唱。先是越剧《花为媒》里张五可的唱段，带点女声，果然是韵味十足，赢得了大家的鼓掌。

叶灶茂唱歌之后，又为我们展示他的书画艺术，笔墨纸砚，转眼间就摆在了桌上，袖子一捋，现场写字、作画。字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画是《国色天香》，我发现，叶灶茂在画牡丹的时候，他屋檐下的一盆牡丹花正在大朵大朵地开着，为她的主人助兴。我们采风小组里也有书画协会的，看见叶灶茂的表演，不禁技痒难耐，纷纷放开身手，把叶灶茂的客厅当做了竞技场，一时间，丹青流芳，水墨飘香。

看见大家情绪这么好，叶灶茂很高兴地提出，要让我们欣赏他的叶氏茶道。茶叶是他从小阜的山林里采摘的野山茶，也是他自己制作的，用他的话说就是“纯净到鸟毛都不沾一根”。叶灶茂真是动如脱兔，静如处子，刚刚还在神采飞扬地表演才艺，转瞬间就开始安静地给我们煮茶了。他蹲在风炉旁，那风炉也是他自己砌的。炉上置一锅，锅底点燃干柴，一阵烈火之后，锅中水已煮沸。叶灶茂把自制的炒青放入锅中，手持自制的“茶夹子”在锅中搅动，他说这叫“搅茶汤”。另一旁的矮几上，早就放了一托盏、一小茶罐、还有七八个玻璃茶杯。那玻璃杯上的画不像是制作时印上去的，一问，果然——竟是叶灶茂自学的玻璃雕花工艺。

叶灶茂把茶分到玻璃杯里，那些书画协会会员的作品也完成了，于是大家一边欣赏书画作品，一边品味香茗。我想起不久前读到过的一句话：“中国书画是条流动的河，在这条漫长的河里随便弯弯腰，就能捡拾几枚被岁月淘洗过的石头。”这句话很适合用在叶灶茂的身上——叶灶茂是一条流淌着古风古韵的山溪水，用这样的山溪水研磨润笔，烧水煮茶，随便一点墨迹，一片茶叶，都是没有经过雕琢的美玉。

“煮雪问茶味，当风看雁行”。大阜、小阜，水墨茶香，在那样的山水里，日子变得缓慢从容、气定神闲。在那样的村庄里，写写字，看看书，读读陶渊明、唐伯虎、李叔同……还可以跟着叶灶茂以及他的村民朋友们，学着做做茶，茶香混合着书卷香气、水墨香气，度过尘世烟岚里最为迷人的一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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