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沾尘的柳叶

□于艾香

我喜欢在街上看地道的济南女人，看见她们，就能增强我生存的意志。她们用肢体告诉我的就是这样的句子――― 生活是多么美好。米饭是多么清香。煎炒是多么令人陶醉……

我记住了多年前的一个场景，那是在大明湖游玩时，我的眼睛不自觉地盯住了一片柳叶，这片俊俏的叶子上，沾上了一点尘土，而且那一小点尘土，有棱有角，像是外力喷溅上去的，又像是日久风吹，细尘积久而成。总之，在这片清新的叶子上，这点微尘看上去有点特别，有点坚硬，不是你弹指就能弹去的，你得使指甲去抠，才能奏效。而我记住了它，是因为我不想去抠，我觉得那太费力。所以，只好象征性地抓着这片肥美的叶子，照了个相，做个留念吧。年轻时就这样，到哪里都得照个相，仿佛没有这个照片，就没法证明自己到此一游似的。偏巧，我摆姿态抓着照相的柳叶，抓住的正是这样一片沾尘的柳叶，这使我早就忘记了那张照片，却记住了这片叶子。多少年过去了，不定什么时候，这片沾尘的柳叶就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看着它，眼前就会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形象。

这形象是谁，我不知道。可当我被问及，你对济南女子有什么印象时，我一下子想起了这片沾尘的柳叶，这个模糊的形象也陡然清晰起来。这片沾尘的肥美叶子与济南女性有什么关联？我在发掘自己意识的深处。我发现，在我的感觉里，济南女性是美的，健康的，远远看去，甚至是时尚的，可总不免带一点尘土味。就像大明湖边那片沾尘的柳叶，随风摇动中，撩人心魂，但你不能细看。那片小小的灰尘在不经意中是看不到的，仔细打量，你就能看出其中的灰尘。甚至，是一弹指拂不去的灰尘。这灰尘是坚硬的，是不容易擦拭的。济南女性越来越时尚，越来越新潮，甚至我去买菜时，我从菜场就能看到卖菜女性那时尚的牛仔装。这说明济南女性对时尚美的追求已是普及的、普遍的，已不仅限于某一小群体。大街上，打眼一看，大有满街皆潮流的味道。但那坚硬的尘土气息却伴随其中。这种尘土气息，令我感觉济南女性的健壮泼辣，泥水下得去，再苦也熬得过的母亲气质；另一方面，也让我感觉到那种出污泥而不染的绝尘之美的缺乏。济南是一座古朴的城市，这种古朴正源于济南女性这种时尚中的尘土气息。我常听人说，济南女人不如青岛女人洋气。可是，正是这个“不如”点出了济南女性独有的东西。济南女性是跟潮的，可无论怎样跟潮，这种独有的东西从不曾丢掉。在我眼里，这不曾丢掉的正是这种尘土味，这尘土味也就是生活味，柴火味，油盐味，酱醋味，米面味。我们每个人都离不开这种种味，济南女性就把这种种味道演绎给我们，带给这座城市，于是，这座城市有了自己的风景，自己的特色。这片沾尘的柳叶，正是济南的特色，不那么洁净但生机勃勃。这也正是济南女性的底色。无论时装穿得多么火热，生活气息烟火气息永远都那么浓郁。就像你长途旅行回家后希望能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米粥，济南女性正是合你胃口的这碗米粥。她们是你的生活，你的希望，你的归宿。虽然有些时刻你会想念那些洋道道，那些绝尘之美，但终究抵不住生活对你的召唤。济南女性就是这召唤你的生活。她们再往洋里打扮，也总是透着那股“土”味，令人踏实，令人心安。这就是“土地”给人的感觉，这就是“大地”的胸怀。

这正是济南女性的魅力，也是济南女性的优势。没有人能抵得住凡尘生活的诱惑。人生总不免面临种种诱惑，无数的美景都在唤醒着人的感官和人的审美情趣，可只有凡尘生活本身的诱惑最有力量。或者说，只有烟火味是最难抵挡的诱惑。当你饿了，当你渴了，当你乏了，你眼前就只有一道风景线，那就是升起的炊烟。你眼里只有一种最美的女人，那就是正在做饭的女人。这就是济南女人。济南女人这种对凡尘的热爱，已经深入骨髓，无论用怎样的装束，都是无法遮掩得住的。济南出不了张曼玉，但却能够出巩俐，因为巩俐正是那生活本身。无论她多么漂亮多么时尚，都遮掩不住那浓郁的生活气息，那芳香的泥土气息，那充满了七情六欲的动物气息。是的，活生生的，出自于泥土，还要归于泥土。这样的一种凡尘味道，是最勾人心魄的。所以，济南女人是最有吸引力的。

我喜欢在街上看地道的济南女人，看见她们，就能增强我生存的意志。她们用肢体告诉我的就是这样的句子――― 生活是多么美好。米饭是多么清香。煎炒是多么令人陶醉。回家做饭吧，那才是最有意思的事儿。别站在这里耗时间，有空多试试大白菜能有多少种做法。怎么做酥锅。你会腌咸鸭蛋吗？――― 在这些无声语言的催促下，我往往真的就赶快走回家，准备好好地做上一顿饭。无论何时，只要我对生活有厌倦，我就到大街上看看地道的济南女人，看看她们新潮的着装，风尘的脸相，带劲的脚步，我就会回家做上一顿美味大餐，好好地犒劳一下自己和家人，对生活立即充满了热爱。真心送上对济南女人的感激。而且，还要加倍感谢那片沾尘的柳叶――― 它总是使我想到济南，想到济南的女人。这真是一种美好的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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