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河：写作是给自己内心图景做画像

□本报记者 徐敏

陈河，加拿大著名华人作家，代表作有《红白黑》《甲骨时光》《沙捞越战事》等，在国内影响颇大。陈河的小说创造出一个充满离奇想象、悬疑氛围的艺术世界，将叙述之手伸入当代现实、历史文化中，触探到诡谲与荒诞的深处。近日，记者在陈河回国参加活动之际，就阅读经验、文学理想以及未来写作计划等话题，对他进行了一次专访。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济南时报：您在青少年时期有什么样的阅读经验？这些阅读经验对日后的写作有何影响？

陈河：我出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青少年时期的精神生活不像现在这般丰富，读书非常困难。因为没有图书馆，很难借到书，只能在民间的读书人之间互相借阅，而且借来的很多书经常是“没有头没有尾”。即便这样我还是阅读了大量经典作品。国内的诸如中国古典文学名著，国外的有托尔斯泰、屠格涅夫、巴尔扎克等很多大作家的作品。

如今看来，早期阅读对现在的写作影响很大。因为青少年时期阅读经验很少，脑海中比较空白，所以那时阅读的文字会很深刻地印记在记忆中。

济南时报：篮球队员、从军、国外经商，这些均是比一般人的履历要丰富和充裕得多的人生经历。这些经历是您写作的富矿吗？除了写作，这些还带给人生别的意义吗？

陈河：我的经历确实比普通人要丰富很多。年轻的时候当过温州军分区的篮球运动员，当过兵，1994年出国去阿尔巴尼亚做药品生意做了5年。这些经历都给我的写作带来非常好的营养，特别是阿尔巴尼亚的从商经历，有些直接成为我的写作题材。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见识得多，心胸和眼界自然也会开阔很多。虽然我的很多小说写的并不是自己的直接经历，但是丰富的生活经验给内心深处带来了沉淀和底气。即便是写作其他题材诸如历史题材的小说，这些经历也让我具备了想象的依据，为完成一部优秀小说提供了非常好的条件。

为文学而生

济南时报：您在出国之前就有过写作经历，后来国外经商一度停笔，中断十几年又回到写作上。从您的经历和文字中能感觉到您是一个骨子里十分热爱文学的人，始终挚爱文学吧？

陈河：我是一个为文学而生的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很多人都在写小说，我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出国经商时我一度以为自己完全变成商人，再也回不到文学。没想到由于自己的坚持和寻找梦想的那份定力，我最终还是回归到文学，并且靠自己的力量成为职业作家。感谢命运，感谢没有放弃的自己，我非常幸运。

济南时报：有没有哪种经历，让您意识到为何写作？

陈河：刚到阿尔巴尼亚经商时，我一度彻底忘却了写作，除了努力卖抗菌素药品，就是到处在地中海周边国家旅游，生活焦虑恐惧又极度兴奋享乐。1998年10月的一天，我被一伙武装人员绑架，关押在地拉那一个地下防空洞里。到了第五天，在我的心情几近绝望时，隐隐听到防空洞的顶部通气孔里传来细微的小鸟的叫声，还有一丝青草气味也随气流传进来。我突然产生一个想法：如果我能够活着出来，一定要把这种感觉写出来，在国内最好的文学杂志上发表。

这是我一个重要的文学时刻，就是这个时候，我明白了文学并没有在我心中死去。当我面临生死关头，所能记挂的还是写作。后来，我奇迹般地被阿尔巴尼亚警察救出来，次年移居到了加拿大。我又辛苦奋斗了几年，终于有条件成为一个职业作家时，已经是2005年。

为何写作？我想，写作其实就是写作者不断地给自己的内心图景做自画像。

一个“中国好故事”

济南时报：在您列出的对您影响很大的作家中，大多数都是西方作家。能具体说说是如何从他们的作品中汲取养分的吗？

陈河：早期外国古典作家对我影响很大，比如托尔斯泰、巴尔扎克，后来喜欢偏现代一点的作家，比如海明威，福克纳，还有纳博科夫等。每当我的写作遇到瓶颈时，就反复阅读他们的作品寻找灵感。

纳博科夫一度是我心目中最优秀的作家。出国前，我就对于这些远离祖国的作家有着特别的喜爱，也许是他们的作品中对于祖国的深沉的忧伤和思念打动了我。福克纳对我也深有启发。福克纳曾经说，写完《喧哗和骚动》后他停止了阅读。因为他以前读的书足够多了，现在只要反刍消化就可以。这句话让我震惊。按我的理解，福克纳在表示一种姿态。这就是说，当他设计好了自己的文学殿堂远景之后，他就按照自己内心的图景来创建自己庞大而复杂的小说王国，而不再随着潮流和局势的变化而有所改变自己。这对我这样的远离母语环境的写作者深有启发。

济南时报：《甲骨时光》这本小说讲述的是上世纪二十年代，甲骨文专家杨鸣条来到安阳调查、发掘殷墟甲骨的故事。甲骨文是一个比较深入但是也枯燥的文化题材，您却嵌入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故事。这部小说的写作也借鉴了一些西方作家的写法吗？

陈河：写《甲骨时光》是个非常偶然的机会，有一年去殷墟，三千年前的文字，古人的生活方式如此接近地展现在我的眼前，非常震撼。我阅读了大量的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知识分子在安阳发掘甲骨文的报告和资料去研究，打算写这样一个故事。

不过这个故事非常难写。因为考古本身是件很枯燥的事情。如何讲一个好故事？我就采用了现代西方的一种“达芬奇密码”的写作模式，在故事中嵌入了“悬疑”的方式，再辅以爱情故事。这样这个故事除了好看之外，文化意义也还在。我用一个吸引人的故事传承着中华文明，自认为是一个“中国好故事”。

多尝试写亲身经历

济南时报：多年旅居海外，对当前中国文化有没有一种疏离感？有没有刻意用什么方式消除这种疏离感？

陈河：其实并没有所谓的强烈的疏离感。这次回国我是从意大利回到北京，因为我的《红白黑》一书翻译成意大利语之后很受关注，说我这本书让西方人真正看见了中国人的内心和他们的历史和生活情况，西西里首府巴勒莫市授予我荣誉市民的称号。所以资讯和交通发达的时代，物理上的距离不会带来很大的疏离感。

不过毕竟在国外生活久了，一些想法和习惯和国内有些不同，所关心的事情不太一样，如果让我写当前中国的作品可能会有些陌生。不过小说没有必要一定要贴近当下。国外作家很少写当下，必须要隔上十年二十年的沉淀才写，这个理论是有道理的。所以我可写的关于中国的东西还很多。

济南时报：近几年每年都有新作问世。未来有什么样的写作计划？

陈河：我的写作没有持续，中间断了十几年，快五十岁才开始放开来写，所以我以后还要尽量多写一点，脑海中还存储了很多资源。

未来打算写和自己家乡温州有关的记忆，多尝试写一些自己的亲身经历，记录一下温州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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