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岁男孩住在救助站的184天

因父亲去世母亲改嫁，11岁男孩史小龙在市救助站住了大半年。近日，他成为刚成立的市未成年人救助中心的首名“新生”，在“新家”开始新生活。

新时报记者刘玉乐 摄

小龙书桌旁的墙上，挂着一幅四口之家的漫画。新时报记者刘玉乐 摄

1月14日，距离鼠年春节还有10天。济南市救助站一个房间里，穿灰色布鞋的11岁男孩小龙，使劲踮着脚，帮工作人员把一张福字贴上墙。房间墙壁上，有着成片的铅笔涂鸦，字迹有新有旧。最新的涂鸦是一套“试卷”，有填空题、有问答题：“你们是儿童吗？请在下面空格里打钩”“2020年1月1日是元旦，你们过年了吗？”……“试卷”的最后一行写着：“我是2019年7月15日来的，我叫史小龙”。

在救助站184天，从夏天住到冬天，小龙成了这里年龄最小、留守时间最长的“房客”。安家救助站他成和墙壁说话的孩子

小龙的房间是救助站里条件最好的，房间朝阳透风，有沙发、空调、暖气，小书桌上摆着几本课外书以及一盏台灯，角落堆着一些零食和玩具。

帮工作人员贴完福字，小龙玩起了一辆玩具运兵车。“100多块零件，他花了两天就拼好了，全是自己完成的。”救助站工作人员赵春暖说，小龙特别聪明，很多东西一教就会，道理一说就懂。站上的工作人员也格外照顾他，时不时来陪他聊天、玩玩具，给他辅导功课，带他到公共区域看电视、到院子里遛弯，餐厅也定时为他准备营养餐。

“住在这里的人员素质良莠不齐，小龙离开房间我们就安排人跟着他，一步不离。”济南市救助站儿保科主任陈晓黎说。

救助站里没有与他同龄的孩子，小龙的大多数时间，还是呆在房间里，自己跟自己玩，在墙上写下想说的话。

赵春暖让小龙去书包里找照片，小龙小心翼翼地拿出四张一寸证件照以及一张红色信纸。信纸上写着这样一段话：“这是我的爸爸，他叫史英堂，是史小龙的爸爸。我的爸爸去世了，2019年7月20日去世的。”

来救助站之前，小龙是济南槐荫区田庄小学的四年级学生，和父亲史英堂住在槐荫区前周王庄。

史英堂是去年7月12日出事的，当时正值小龙放暑假。当天史英堂因劳累晕倒在快餐店，被送进医院后再没有出来。在父亲的好友家借住3天后，小龙被送到救助站。7月20日，父亲医治无效去世，小龙甚至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新学期开学，由于无人接送，小龙再没返回课堂。从那以后，救助站成了小龙的“家”。

讨厌听见“妈妈”他和“越南新娘”成了朋友

安静、内向，是小龙给人的第一印象。14日新时报记者尝试与小龙交流，他多数时间低头沉默，偶尔回应，也只说“是”或“不是”。当记者与其他人交流时，他又注视着大家静静地听。

救助站工作人员觉得，小龙虽然安静但脑子转得飞快，“有时候他做错事，我们还没发现，自己就表现出认错的态度了。”小龙的数学老师马老师也赞同这一点：小龙特别聪明，他入学时由于户籍问题耽误了半学期，数学和语文基础没打牢，英语是三年级开始学的，没耽误，他的成绩从没低于过A。小龙父亲出事前，她和班主任黄老师一起利用课余时间给小龙补课，“进步很大”。

小龙以前所住小区的物业工作人员，对小龙的印象截然相反，觉得他十分活泼甚至有些调皮。“他放学后经常在小区里转悠，大家都认识他，有人和他玩就玩一会儿，没人就自己玩。”物业工作人员说，小龙和小区里的孩子们都打成了一片。“他去了救助站后，有好几个小孩来问我小龙去哪了，我告诉他们在救助站，他们想去看他，但被家长拦住了。”

赵春暖说，小龙刚到救助站时，特别讨厌听见“妈妈”这一类的词，“他的房间里本来贴着一张傣族少女跳舞的照片，他没来几天就撕了。我们问他为什么撕，他说看着心烦。”

在靠近书桌的那面墙上，小龙写下这样一段话：”2019年6月7日来的，2019年12月11日走的，我的姐姐走了，回家了，我的姐姐叫张师师。”这位张师师，是曾住在小龙隔壁房间的一位被拐卖到中国的年轻越南妇女，两人接触了几次便成为了好朋友。“小龙喊她姐姐，后来她被送回国，小龙失落了好久。”救助站的工作人员都认为，张师师能成为小龙的朋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曾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现在我每天上班都过来喊他一声宝贝，他对‘妈妈’这样的字眼，已经不像原来那样抗拒了。”赵春暖说完当场喊了一声宝贝，小龙咧开嘴笑了。

母亲改嫁无联系他再也无人相依为命

11年的人生里，小龙已经搬过3次家。

史英堂的好友徐东来告诉新时报记者，他们父子是济南本地人，却一直租房住。开始住在水屯小区，后来搬到实力荣祥花园，四五年前因为房租上涨到每月1100元，二人又搬到了前周王庄的一个70多平方米的房子，每月租金几百元。

小龙出生时，史英堂已经54岁了，遇到小龙母亲前，他曾有过一段婚姻。小龙母亲比他小二十多岁，两人未曾登记结婚，女方瞒着娘家生了孩子，小龙2岁时事情暴露，女方离开后改嫁到外地，再无联系过父子俩。

史英堂原本在灯具研究所当电工，后来辞职做起小生意，开过公司，但最后亏了本。去世前，他以帮别人干装修为生。在学校老师们的眼中，史小龙的父亲很忙，和其他家长相比，管孩子也比较少。“放学来接他的，有时是他父亲的朋友，还有朋友的朋友，我们不认识，反复确认才敢让对方接走。”

但在徐东来眼中，史英堂对小龙的关爱，简直到了溺爱的程度。“早上8点送下午3点接，为了接送小龙，一直找不到固定工作，为此还卖过菜。”史英堂生意失败时，靠每月2000多元的退休金生活，日子过得拮据，给小龙花钱却一直很大方。“小龙爱吃馄饨，他就天天带孩子去吃馄饨。小龙想吃面包，他就买回一个面包机。钱全花在了孩子身上。”

救助站从未停止寻找小龙其他的亲人。小龙母亲此前留的手机号显示停机，微信号也注销了。小龙的叔叔史元堂只在他出生和父亲去世时与他见过几面，小龙住进救助站后，去看过几次，因为年纪大无力抚养，他想为孩子找一个好的领养家庭，可因没有监护权只得作罢。

小龙的数学老师马老师说，学校知道了小龙的事后，一直为他保留着教室的位置，欢迎他随时回来上学。“学生上下学是需要监护人接送的，小龙在救助站离得远还没人接送，我们和他叔叔商量了很久，一直没想出好办法来。”

赵春暖问他，“小龙，你是不是想回学校和同学们一块儿学习、做卷子？”小龙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小声说：“想。”

住进寄养家庭他最后的归宿在哪

最近，小龙的故事引起社会关注，1月15日，济南市未成年人救助保护中心接走了小龙，将他委托给济南市儿童福利院代养。在这里小龙有了寄养家庭，还有六个“兄弟姐妹”，与比他大一岁的李凯（化名）同住一个房间。

17日中午，新时报记者到济南市儿童福利院看望小龙。他的头发剪短了，比之前更添精神。小龙的寄养母亲说，小龙来到新家庭，一点也不认生，令人出乎意料。“第一天晚上，他拉着哥哥聊到10点才睡觉。”

儿童福利院为小龙找了一名老师，假期为他辅导功课，田庄小学的教师也表示愿意到福利院给小龙送教。“我们与槐荫区教育局沟通了小龙的情况，他们说将争取帮小龙转学籍，如果学籍暂时转不了，寒假开学后，他也可以在福利院附近的学校跟班就读。”济南市未成年人救助保护中心未成年人救助保护科科长辛乃伟说。

他们并没有放弃帮助小龙，正在联合派出所、街道和居委会寻找小龙的亲生母亲。“能说通孩子母亲带小龙回家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实在是家庭困难无力抚养，我们也将按程序将抚养权变更到福利院，今后为他找一个好归宿。”

“头发剪短了好，不扎眼。”“第一顿饭

吃的羊肉水饺，这两天还吃了鱼和虾，很好吃。”再次见到记者，小龙变得健谈了许多。

（采写：新时报记者杨璐 李焜染 统筹：编辑郑楚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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