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瑄璞 著
(十一)
“唉,再说啥也不顶用,季大姐要往前走,咱不能拦着,就是把家里这一团子事议议吧。这房子呀,地呀,季大姐也背不走,是不是?再说自古也没这个理儿,咱看看咋弄,这门里贵的叔伯弟兄们,虽不是一个爹一个娘生的,可也是一个爷一个奶奶,那是亲不溜溜的亲哪。”
话到了火候上,她该说了。
“这我都想好了,地呀,房子呀,叫几个叔伯弟兄?受住吧。猪呀,鸡子呀,你们领走,折成钱,给兰出门用。我这一走就不能再回来了,将来兰回来给俺爹娘和他哥烧纸,过年过节回娘家,有个歇脚的地方,有婶子大娘招呼一下就中了。”
“咦,咦,看你说的是啥话呀,那兰早晚还不是俺于家的闺女,这两天婶子大娘儿们不是正给她套被子做衣裳哩。”叔叔说。
季瓷的话叫大家前所未有地轻松,刚才他们紧急商量的对策这会儿全都用不上了,更觉得眼前的季瓷可爱了几分。她无牵无挂,啥也不要,走了更好。
夜深沉,万物宁。季瓷又拿出小钟表。现在,她真不知拿这只钟咋办,砸了它扔了它?不能,这世上的东西都有它的来头,有它待在世上的路数和理由,可也绝不能再把它带到河西章。她用手又上了上劲,那踢踢踏踏的声儿又响起来。此刻,这世界上,只有她和这个小钟表醒着。她找出一大块破布,把它里里外外裹了几层子,用针将布边密密地缝上,找来桐油,抹了一圈,放在桌上,等着晾干,那钟在布和桐油里还是不屈不挠地走着。第二天天黑的时候,她掂一把铁锹,到村后于枝贵家的几棵树下,用力挖了一个坑,把这只惹事的钟放了进去。
时间在这里停止,被深深地埋入地下。
季瓷在民国二十三年的三月初九来到河西章。
似乎是刚过完十月一吧,坟上烧纸的灰气还没有散尽,季瓷就生下了一个男孩,长着一双单眼皮。
章守信家屋后有一片地,种着很多树,他们家的人祖辈爱栽树。章守信早在春天里季瓷刚来时候,就在集上买了两棵柿树苗栽下。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只剩下一棵了。村里人说,夜儿黑见东边河西尹的一个人自他家树林里出来,手里掂着一棵树苗。章守信大步来到那人家院子里,见门口栽了棵小柿树苗,正是自己丢的那棵。他问那姓尹的,哪儿来的树苗。姓尹的瞪着大眼说,集上买的呀。章守信说,狗屁集上买的,我屋后的树坑还在,我的树苗我认得。一把薅了要走,那姓尹的上来揪着他撒泼打滚耍光棍,那人他娘也上来不依他,鼻涕一把泪一把。看热闹的人站了几层子,倒像是他欺负了人家母子。章守信受不了这个,再加上那时他刚娶回季瓷,觉得这世上一切都是可原谅的,扔了树苗,对地上那光棍说,罢罢罢,看你娘面子上,饶了你算结局,看一棵柿树苗能便宜你多少。丢开那人,回到自家地里来,将那个树坑用土填平,上双脚踩了踩。一棵树苗丢了就丢了,我对这剩下的一棵多经心就是。他对季瓷说:“咱的大孩就叫柿吧,二孩叫槐,三孩叫楝,四孩叫……”
“要是闺女哩?”
“闺女就叫柿花,槐花,楝花。”
婆婆见天进来看看这小孙子。
“还不够可怜人的,我看兴有三四斤,也中啊,人说是七成八不成,别看俺身子小,唉,这小马儿也小哩,哪怕是个苞谷豆哩,总是个子孙窝,将来也得熬成一家人。”她絮叨着,给孩子换了换尿布,坐在了床边。
“娘,夜儿我听见南乡葡萄湾的又来提那账的事了,咱究竟欠人家多少钱呀?”
“咦,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欠的可不少哩,听娘排着给你说说吧。我是个没材料的人,生了四个孩子,就剩守信一个,孤独独的一个,啥都迁就他,落了个赖脾气。早年你大爷不照号,今儿到沙河了,明儿跑到县上了,哪儿有热闹他往哪儿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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