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城山阳古槐记

陈某人

大禹治水，分天下九州。兖州有济水经流。济源东流三百里。山阜峻秀，川泽广茂。始皇定宇内，设任城。城中高处曰，渔山。水漫全城，此处独安。“渔翁失舟至此叹，山阴樵夫窍作欢”。后五百年，山之阳，生古槐。

贞观十五年，任城王嫁女吐蕃。敬德访李道宗经此，见蚁行如辙，出于槐根，勒马瞻之。以之俊伟为奇，谓：“当有神居”。

后千年，漕运盛，京杭之间，舟行鱼贯。有公子王槐，身长九尺，绿袂飘然，行于江湖，经旬止于姑苏。泊枫桥而立于舟尾，眺高阜，熙熙攘攘，即循七里山塘至虎丘，乃吴地之虎丘庙会也。

簇簇游人中，有林氏女子凝视生良久。林氏色貌倾国，王生觉，亦倾心。忽东南雷作，急雨倾盆。见林氏惊恐万状，生急脱衣做伞，顷刻，林氏如居华盖，荫及丈余。

明日，王生过林宅。林翁惊生之伟岸，对坐良久，观之涵养学问，愈爱之。问所从来，生言：“济州城南，山阳古俊，便是吾家。”

又明日，暗与之言，欲招为婿。王生于虎丘惊林之貌，经日亦慕其才。思身无挂碍，欣然允之。

生居姑苏三年，生一子王梁。梁周岁日，生白林氏言：“子尚幼，舟车危，吾将独北。”经年，王生不归。翁媪俱殁。林氏鬻宅于邻，携子北来。

至济州城南，无识王槐者。或以其问槐，指城中高树。穷途疲弊。林氏负子憩于古槐树下。东去丈余，古根盘屈，若虬龙之状。忽有朱衣老者，拱手揖云：“请夫人公子回府。”林氏从之往，顷之，见朱门洞开。王槐哭对于室，曰：“自归济，考妣即逝，加之案牍之累，不得之南。”林悲，子亦怨对。王生事吏业，林氏善女红。寒窗十载后，王梁得功名。梁拜彭泽令。及之官，宴罢。槐拜林氏言：“维夫妻老矣，吾置园于姑苏，子先归，吾即往。携朱匣中资，有金五百。”

凉风起，林氏即觉。卧古槐下，脚边唯多朱匣。开视，如前语。

是年仲秋，古槐渐枯，春荣不复。有多闻者道：“古槐之神，归姑苏矣。”月下痴男女常会于槐下，结红幡年年。人谓山阳古槐为济州之月下老人也。

民国中，北平王益芝，逆旅济城。目见古槐苍苍老矣。乱世自顾廉颇之志，书篆字四，“山阳古槐”， 嵌之树墙。

后初夏，风雷大作，急雨如柱。折古槐春枝。残枝复灭。寂寂无声，颓秃萧索。

后新枝发于根侧，生机转翠，直穿旧枝，如长于襁褓中。古槐抱子，子今渐壮。惜犹瘦若陈某人身姿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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