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路，道阻且长

■郑国耀

来乐山八九年了，我只回老家过了一个春节。

从岷江东岸的川南小村沟儿口，到滹沱河北岸的晋北小村候家沟，即便是马不停蹄地转车和行走，我依然需要整整三天时间。2010年春节前夕，我向单位请了一个礼拜假，迫不及待地带着媳妇见公婆。在太原火车站，我们见识了真正的人山人海。已经超过发车时间半小时，捏在手里的两张从太原到代县的火车票依然毫发无损。一声长长的汽笛声响过，我看见铁栅栏外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使劲向人群挥手，扯着嗓门说，不检票了，大家赶快往前跑！回家的喜悦，在拥挤的人流中，到底还是被冲淡几分。

有了春运之路难于上青天的切身感受后，我便时常替古人担忧。既然“有钱没钱，回家过年”的观念深入人心，想来不论何年何月，春节期间的码头和车站，都是一派喧闹和繁忙。

1926年2月7日，即农历腊月二十五，从天津开往烟台的客轮上，早已人满为患。具体而言，这艘船上不但座无虚席，就连过道里，也难觅立足之地。尽管如此，诗人徐志摩还暗自庆幸。在写给陆小曼的信中，他写道：“票价临时飞涨，上了船，还得敲了十二块钱的竹杠去。上边大菜间也早满了，这回买到票，还算是运气，比我早买的都没有买到。”被敲了竹杠，还这么开心，可见船票的难买程度。

接下来的旅程，想必也是糟糕的。因为徐志摩要想回到浙江海宁的硖石镇老家，还得先经过上海。在写给陆小曼的另一封信中，徐志摩透露了当时轮船航行的迟缓——张幼仪2月27日乘“新丰轮”从天津出发，最快得3月12日才能到达上海。很难想象，从天津到上海，竟然需要半个月时间。

轮船行动缓慢，自然不消多说。但轮船和火车相结合的旅行，则似乎更为糟糕。

1919年，鲁迅还在教育部任职。年底回趟绍兴老家，就折腾得够呛。首先，鲁迅乘坐平津列车赶往天津；到了天津，又换乘津浦列车，心急火燎地赶到浦口。在浦口，鲁迅换乘轮船，沿着海岸线抵达南京。随后，鲁迅乘坐火车，先到上海，又到杭州。到杭州订了船票，鲁迅才又坐上到达绍兴的轮船……如果要还原鲁迅回老家的细节，至少应该想到，在不停地换乘车船的过程中，鲁迅还得不停地搭乘人力车和住宿。

正因为如此，很多人才把春运之旅当作畏途，干脆狠狠地宅在一个地方。成都学者吴虞在北京工作时，就很少回老家过年。从《吴虞日记》里，我们大致可以看出些许端倪。吴虞回老家，需要先到汉口，再到宜昌，然后到重庆。从重庆回成都，竟然需要绕道乐山！如此费劲地绕一个大圈，前后长达二十多天。如果启程晚了，从白雪茫茫的北京赶到亚热带的成都，第一眼看到的，或许已是一片春光明媚的景象了。

比起徐志摩、鲁迅和吴虞，我的旅程幸福多了。但面对漫漫长路和滚滚人流，我依然忍不住地惆怅和忧伤。即便是穿越一千多年的风风雨雨，那些客居异乡的游子，定然都和我一样，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同一种相思，不论是汾阳人薛能，还是永济人薛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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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节，有一种怨恨叫碧山还被暮山遮；在春节，有一种牵挂叫每逢佳节倍思亲。在春节，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各种情愫，我们把它叫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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