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冬日赛跑

□吉布鹰升

白云薄薄的，在蓝天里慢慢飘浮。清澈的河流在谷底流淌，在阳光照耀下闪耀着波光。河岸坡地生长的蕨草一派枯黄，白杨、桤木、花椒早已落尽叶子。汽车沿着谷底蜿蜒的公路奔跑，似乎在追逐着白云。一道道山梁，一座座山峦，迎面而来。

收获的田地，麦茬安静沉睡。一只孤零零的白鹭如一枚雪白的珙桐花在飘飞。几个农人在屋前光秃秃的白杨树下悠闲地晒着太阳。乡村幼儿园的孩子们坐在教室聆听老师上课，课间休息的时候，他们说笑着沐浴暖阳。

一片片光秃秃的白杨林闪现了，对岸山坡青绿的华山松、翠绿的云南松点缀着，桤木林疏疏朗朗。

在白杨林下漫步，树下的枯叶在脚下发出簌簌的声响，清脆悦耳。一两朵蒲公英寂静绽放金色的花朵，使人惊喜。几棵高耸的白杨树上挂着蓬松的喜鹊巢，一只喜鹊在旁边树枝上用喙梳理羽毛。一群白羊在树林里觅食，人走过去，它们头也不抬，依然埋着头啃干枯的草。

那条枯瘦的、清澈的溪流，如碧蓝的、飘逸舒展的绸缎，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一只小鸟孤零零栖息树上，一会儿飞向远方消失了。趟过小溪，沿着坡上的土路缓慢行走，另外一条溪水涓涓流淌，坡上的白杨、桤木林一派疏疏朗朗，这儿那儿点缀着绿绿的松树。

坡下，那家人的屋后，树篱围着一块小小的菜地。那条蜿蜒而去的溪流铺展在眼下，消失在远处的田野。

我对面的山地，一棵如绿云般的树木，从一道山梁突现了，那是青冈树。你渐渐走近了的时候，原来是两棵青冈树。它们枝叶茂密，高耸入云，一棵树干周长一人合抱有余，另一棵近两人合抱。黑色的树干上密布着点点绿绿的青苔，阳光轻柔地抚摸着枝叶。

这两棵树时刻相望，如恋人，如姐妹，如兄弟，少有人知道它们在这里守望日月多少年了。从不同的角度望去，两棵树木呈现不同的景致，如在阳光下密谈，如在风中婆娑起舞，如在仰望苍穹。

如从距离它们百米处望去，它们极像一棵树，像一朵绿云。

这两棵青冈树往下几十米的缓坡还有一棵青冈树。于是，你神思从前这是一片茂密的青冈林，其他的树木都遭到了破坏，或是毁于炼钢，或是毁于烧炭，或是毁于烧柴火。为何这几棵树木得以幸存下来，是因为人们认为它们是神树，谁要是砍伐就会遭受报应。在山里，我们看见的那些孤零零的古树，它们幸存下来，大都是因人们迷信它们是神树。

村子寂静的，人们不知去了哪里？林下，坡地，一两群羊在静静啃草。一只小鸟啁啾鸣叫了几声，也许那是三道眉草鹀，虽然它的声音即刻消融在空旷的山冈，然而在这万物萧瑟的冬日里是多么可爱。

一块地边，一丛丛茂密的火棘树木上挂着金灿灿的果实，显得多么耀眼。小径边，几棵匍匐的火棘树挂着红红的果实。几只鸡在树林下安然寻食。几棵紫叶小檗上挂着一粒粒紫色的浆果，使人想到葡萄酒。枯黄的草坡，几朵蓝色的高山龙胆花绽放着，它们的生命是那样顽强。

天空早已幻化为一片蔚蓝色，连一丝浮云也没有了。群山袒露，安祥地沐浴着阳光和风。在高高的山冈上，冬日的树木、枯草、坡地、山石，大多灰突突的，那些一块块小小的绿色带是松树、青冈、杜鹃树木和矮竹林。

远方青岚弥漫，有如一缕缕紫烟徐徐升腾。

群山苍茫，是那样安静。然而，这里的树木、小鸟、蝴蝶、枯草、小溪、风都在和冬日赛跑。

一棵光秃秃的刺玫上露出了点点微黄绿叶。人家院子里种的蟹爪兰在努力开放着粉红艳丽的花。腊梅树上挂着斑驳的残叶，枝上露出了一粒粒花苞，或是开放了绿玉般晶莹的花朵。高山柳疏疏朗朗的枝梢上挂着的枯叶在微风里不禁掉落，在空中飘飞如跳起了曼妙的舞蹈，树下铺着金色、暗褐色的叶子，踏上去发出簌簌的声音。

鸟儿似乎大多隐藏了踪迹，除了伯劳、山雀、草鹀、喜鹊、乌鸫鸟、红尾水鸲、鹊鸲、麻雀、白鹭、白鹡鸰等少数鸟儿外。羊群在树林里或是草坡上啃食，羊羔发出轻柔的咩咩的叫声。

雪也在和冬日赛跑。立冬后，雪说下就下了。然而，雪的酝酿、降临似乎是很漫长艰辛，仿佛是女人的分娩。雪下了，下了一夜，大地白皑皑一片。在那场寒雪的压迫下，桤木、松树、桦木等一些树木的树干、枝桠不禁纷纷折断，刹那间发出一声声爆响，像是鞭炮声响。

雪的力量是多么不可思议。如果连降几场大雪，不知多少树木会轰然倒下，多少野物和牲畜会遭受饥寒而亡。雪地里，小鸟瑟瑟发抖，虫子早已隐匿踪迹，豪猪、雉鸡、野兔、野猪最容易被捕获。可怜的是这些野物呀！

雪下着，气温骤降到零下几度，小溪、河流、湖泊冰封。屋檐下挂着晶莹的冰凌，枯蒿、树上挂着冰挂，岩石上形成冰花。从寒冷的冬日里挺过来的草木、动物都是幸运的。

当阳光照耀大地而冰雪悄悄融化的时候，云雀、伯劳、三道眉草鹀、白鹡鸰等在欢喜地鸣叫。狐狸在山冈奔跑，野猪在树林里潜行，蚊子在草坡上飞舞，蚂蚁从地下出来活动，使人惊叹它们的生命在严寒里生还的奇迹。由于全球气候变暖，如今在高山地带一年很难遇见几场大雪了。从前，田野、河流冰雪覆盖，人、动物在上面行走，厚厚的冰层不会裂开，这样的景象似乎不复存在了。

白雪覆盖的旷野寂静的，山谷、树林、草坡寂静的。雪在脚下发出窸窣的声响，林间雪地上留着鸟、鼠、野兔、狐狸、野猪等清晰的足印，留着树上的积雪掉落的痕迹。

白颈鸦和云雀一样过着群居生活，常在雪地里聚集，仿佛在开会。白鹡鸰在河岸上吱吱啼鸣，忽而低低飞翔，忽而翘着尾羽。有的野鸽子冬眠，等候太阳来叫醒。杉柏的果实开裂，不畏严寒地播撒种子。一切生灵都知道，只要坚持，春天的脚步就近了，一切美好的事物会随之降临。

那高高的群山，又是别样的景象。山石冰雪覆盖，湖泊静卧显得无比深邃，青冈、杜鹃、火棘、高山柏、杉木冰雪覆盖，尽显各自奇妙风姿。倘若往那里登去，脚下的白雪发出窸窣的声响，寂静的雪野仿佛让人的灵魂融化在了大自然里。

忽然，一只云雀静默往那边飞去。白茫茫的雪野，我们的灵魂受到了洗礼。这种洗礼是多么难得又重要呀！它让人无比清醒，让人无比纯洁，让人无比高尚！

冬日严寒，却无法阻挡草木的脚步。腊梅、广玉兰、高山龙胆在悄悄地绽放花朵，它们的生命在雪中是别样的美。

雪为大地带来了奇妙的变化和景观，它是冬日的魔术师，它制造了冬日独有的风韵和魅力。雪后的阳光是那样明澈，在发出清响。

春天在远处召唤，甚至有几天的阳光像春天那样暖和，风像春天那样遒劲。

十万大山里千万条小溪涓涓流淌，穿过山谷，穿过树林，和冬日奔跑。它们的两岸生长了点点新绿，草木在暗地里悄悄然生长。

我内心里有一条潺潺的溪流在奔涌，和冬日赛跑，和风赛跑，在高山，在旷野。

（吉布鹰升，大凉山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人民文学》《随笔》《儿童文学》《中国校园文学》《湖南文学》《美文》等刊物发表作品。获得首届中国西部散文奖、冰心儿童文学奖、孙犁散文奖、四川省少数民族文学奖等。）

新闻推荐

布拖彝族火把节开幕

①②7月20日，凉山州布拖彝族火把节正式开幕。为期3天的火把节将举行赛马、斗牛、摔跤、抢羊、选美等活动。图①为...

凉山新闻，讲述家乡的故事。有观点、有态度，接地气的实时新闻，传播凉山正能量。看家乡事，品故乡情。家的声音，天涯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