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与分离

□潘孟（西昌）

又到了聚散之形式感极强的日子。传统的沿袭加上四周无处不在的渲染，令人不由自主地处于某种期待之中。过年的精髓，在我看来全在等待临近的那些日子里，至于过年本身，翻过初一，怅然之感总不知从何处自然升起。

也许是过于期待的作用力吧，想到分离就在初五六，再长一点也熬不到十五了，复杂的情绪便开始升腾。不仅仅是为回程票，更多的隐隐焦虑是回到周而复始的日常工作、新一年生计，或者要换个新环境、从零开始投入全新的事物，如此种种，相聚放松时就更显得珍贵到不忍。

我是无比恋家的类型，也没有什么对酒当歌的朋友，所以从学生时代起，分离的不适感总令我记忆深刻。在外上学的时候，每每假期结束前的半月左右，总会陷入焦虑，现在想来，倒也不是家里有多么无忧无虑吧，更多是眷恋熟悉、恐惧未知的软弱；即使工作以后，生活日趋稳定，可是稍有环境改变，比如换部门、出差、领导换人什么的，总也有一段缓慢的调试期。更令人沮丧的是，只要活着，这种状态还会不断上演，每每面临人生各种大小别离，进入新阶段，每一个人都将面临自我调整。

近来看到的书里有一个简短的部分提到了分离，让我颇有所感。大意是说，主人公和爱人在机场、车站一次次的告别中，“必须再次回到孤独之中，切换情绪的频道”，她因此“被训练成一个有弹性的人，感到情绪并不真实”。

这让我想到很多往事，以及类似的情绪体验。

大概十年前的一个春节，和亲密友人的诀别。我们在外上学的时候，因为不常相见，所以倍加珍惜相聚的日子，每一刻相处的愉快都被放大数倍，特别在回忆的时候，更加放大快乐缩小不快。这种脱离实际的情绪在日常相处的点滴中现形，最终不欢而散。不过这决裂的后座力太强，让我悲痛不已，悲痛到每年春节总会不时想起，那时候眼泪与痛感。

原来分离是通过痛感让人觉知悲喜情绪终是虚妄。因为喜悦时并不能了悟，心甘情愿相信它是无比真实的。

年少时为这种情绪所苦，仔细想来，此刻现在生活的点滴之中，反观自身，也依然在被类似的虚妄情绪左右。愉快时眷恋无比，痛苦时希望能迅速翻篇。这些虽是人之常情，但绝非正知正见。即使不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也应珍惜喜悦，同时珍惜痛苦。

了知情绪的虚妄并不是陷入虚无，反而让人更有直面痛苦的勇气，进而扩展到直面人生一切处境的昂扬斗志。“痛苦是珍贵的，烦恼、挫败、耻辱、罪恶、创痛……这所有一切都可以成为培养灵性层面开花的土壤，让智慧与慈悲生起。”

近来在阅读中粗浅地了解到一些佛学知识，纠正了自己以往印象中佛学是逃遁避世的印象，正相反，它让人更有直面现实的勇气，体验世间万象，累积多闻“修实相”，在实践中不断提升自我、净化自我。想想《西游记》中，悟空也是在经历过降妖除魔种种磨砺之后，在实践中证得自身佛性，成为“斗战胜佛”。

再扯回来，团聚与分离，喜悦与痛苦，想来皆是人世珍贵的馈赠。它们都如大年夜空绚烂的焰火，无与伦比、美轮美奂，却空无自性。然而只有经历这空无才能最终了知空无，所以需全力以赴，必须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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