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隐
裴玄静道:“今天若非你亲口告诉这些,玄静还真不知道叔父身边有这样一位忠勇的义士,大唐的功臣。”
“大娘子太过奖了。”王义说,“阿郎这样的人,才是大唐的功臣。王义不过一介匹夫,只懂得对主人忠诚。况且阿郎不仅仅是王义的主人,阿郎还救了王义的性命,阿郎的恩情,王义就算是死也报答不完的。”
又是一番直抒胸襟的肺腑之言,裴玄静听得比前一次更心惊。王义的心中肯定有着什么难言之隐,而且与叔父的安危有密切的关系。她察觉到王义特别信任自己,而且一直在试图提醒自己——他像是有极重要的信息想传递给她。
裴玄静低声道:“谢谢你,愿为叔父出生入死,护他平安。”
“可要是我、我没能做到呢?”王义猛然发问,面容有些狰狞。
“那我也相信你,已经尽了力。”裴玄静认真地回答,“这世上本无万全之策,但求无愧于心。”
王义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裴玄静。
“娘子,你让我好找!”随着一声清脆的呼唤,阿灵冒冒失失地跑了过来。“阿郎叫娘子一块儿去吃晚饭呢。咦,你们?”
裴玄静忙说:“你等着,我马上就来。”人却不动,只是盯着王义。
王义也一下子清醒过来,嘴里说:“大娘子略等片刻,待我取件东西。”转身奔进耳房,须臾又奔出来,手里捧着——一顶帽子。
王义将帽子双手呈给裴玄静,“大娘子,这帽子是我这几天在东市上寻到的。他们说是从扬州刚运来的新式样。我看着也觉得挺不错的,就花钱买了一顶。前些日子犯错伤了阿郎的脚,我想给他赔个不是。可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所以,能不能求大娘子帮个忙,替我把帽子转送给阿郎?王义这厢谢过了。”
送帽子?裴玄静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她接过帽子捏了捏,做工质地确属上佳,式样也很稳重,叔父应该会喜欢。可现在正值酷暑,这么厚的毡帽也没法戴啊。她为难地说:“心意是难得的,帽子也是好东西。不过,是不是再等些时日,等天气转凉了送更好呢?”
王义古怪地笑了笑,“过些日子,只怕就来不及了。”他直视着裴玄静困惑的目光,说,“若是简便容易的事,王义也不拜托大娘子了。阿郎一心要替圣上分忧办事,我想他不等脚伤好利索,就会赶着去上朝公干的。只要阿郎一出门,王义就希望他能戴上这顶帽子。”
裴玄静还是想不通。脚伤和毡帽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一出门就要戴上它?但她决定不再追问。她决定相信王义,照他的话去做。
“好的,我尽力而为。”她说。
抱着毡帽离开时,裴玄静觉得手里沉甸甸的。
和叔父婶娘一起用晚饭,裴玄静没有提起毡帽的事。现在把帽子送给叔父的话,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婶娘放进箱笼,待秋风起时再拿出来给叔父戴。可是王义说得很明白,他想让叔父只要出门就戴上这顶帽子。
怎么办呢?
裴玄静只好从关心叔父脚伤的角度出发:伤筋动骨一百天,叔父有些年纪了,务必要耐心休养,待到彻底好了才恢复活动,以免留下后患。
裴度微笑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裴玄静的试探失败了,她仍然无法确定叔父什么时候会出门。
同日,宰相武元衡冒着酷暑在外忙碌了一整天,直到入夜才返回宰相府所在的靖安坊。
刚一进坊,他就有种分外异样的感觉。阴森森的院墙暗影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耸动,浓重的树荫间更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命下人靠近查看时,一切又变得出奇静谧,透着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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