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鸟停在窗台

李富晔

教室的北面有一个狭长的阳台，约五六平方米。9月1日开学后，阳台上堆满了拖把、扫帚、废纸、矿泉水瓶子等，我和学生一道把阳台清理了一番，小小的阳台干净了，宽敞了。过了些日子，我又找来了四张旧课桌，四把旧凳子，从家里拿来了几十本书，学生又带来一些书刊；学生还带来了兰花、杜鹃等各种花草，整个阳台温馨而雅致。小阳台就成了小书房，成了眺望远方的一个窗口。自从阳台成了书房，这里成了学生阅读的好去处，成了师生交流的乐园。自从阳台成了书房，慢慢地，我喜欢上了这里，在书中文字的引领下，我不再徘徊迷茫，慢慢走上了一条伸向远方的路。

暑期后，女儿上高一，她的成绩不理想，作为教师的我，有着极大的挫败感。而班级管理也屡屡陷入被动，一旦看到年级宣传栏有我们班被通报的学生，我就会焦躁不安，不问青红皂白，责备一通，学生似乎很是听话，但问题屡屡出现，我的日子没有了原来的从容，而是手忙脚乱，那些管理班级的高招都无用武之地，已经教学二十年的我陷入了从来没有过的迷茫。

迷茫时，读书让我找回了平静。一个心神不安的晚上，我拿起了龙应台的《目送》。在《目送》中，我读到了：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识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 不必追。其实人生就是这样一场场的目送，目送春华秋实，目送时光流逝，目送亲人远离，目送学子升学，目送白云苍狗……作为老师，总是要送走一批批学生；作为父母，孩子总要放飞。今天，学生在自己的班级，孩子在自己的目光下，用爱他、关心他的理由，不允许他们谈恋爱、看杂书、带手机……但学生在长大，在不断挣脱老师的手，去拥有自己的天地，心的距离越来越远，终有一天，会走得很远很远，在这样的目送里，充满了亲情的温暖与不得不面对的离别与哀伤。生活需要淡然，简简单单才是最真。

龙应台的《跌倒》一文深深刺痛着我：“我们拼命地学习如何成功冲刺一百米，但是没有人教过我们：你跌倒时，怎么跌得有尊严；你的膝盖破得血肉模糊时，怎么清洗伤口、怎么包扎……谁教过我们，在跌倒时，怎样的勇敢才真正有用？怎样的智慧才能度过跌倒？怎样可以变成行远的力量？”是呀，以前我的眼中更多的是高考，看中的更多的是考核，好像这些更关系到我的声誉，殊不知越是握得紧有时越是容易失去，随着日子的推进，我知道了，那些违纪的学生内心是最脆弱的，是心灵遇到困难的学生……他们也想有所突破，如果关键时刻不给予帮助，不知会跌向何方。这就需要我走进这些孩子的心灵，发现他们的善良，伸出手扶他们一把，他们会走得稳健而有力。在《跌倒》中，龙应台告诉我们，战胜挫折，就会创造一个不变不移的世界。我们遇到了挫折，却不再回避，而是不断书写精彩。

自从有了“小书房”，我原来浮躁的心情慢慢变得宁静了。很快，我就读了《教学勇气》《我的教师梦》《周国平论教育》《学校在窗外》和《夏山的学校》《作文就是写故事》《致语文老师》等几十本书，写满了三个读书笔记本。有时读到好的文段，就会和学生一起分享。虽说我买书成癖，藏书已有四五千册，可很长一段时间来，潜心读书的日子屈指可数，很多书都束之高阁。

自从教室有了“小书房”，整个班级弥漫着浓浓的书香。自从有了“小书房”，我拒绝了很多应酬，我的生活又恢复了过去的有序和从容。自从有了“小书房”，我不再去女儿的教室后门监视了，女儿越来越懂事了，学习不断进步。自从有了“小书房”，我和学生相处的时间多了，空洞的说教没有了，也不再在乎考核了，班级悄然发生了变化，最近一个月来没有出现任何违纪现象，教室桌凳整整齐齐，地面干干净净，原来抽烟喝酒的同学都埋头学习，玩手机、吃小零食的现象少了，交作业及时了……我也有了更多的时间，也有了更好的心情，在阳台上走进书报的世界。自从有了“小书房”，课下学生有了新的去处，去知识的海洋遨游。

又是一个平常的夜晚，我坐在小小的阳台，享受着夜晚的静谧与祥和，享受着有书相伴的坦然与愉悦。随意翻开一本书，我读到这样一个故事：1912年春天，49岁的西班牙哲学家桑塔亚纳在哈佛大学讲课。突然，一只知更鸟在窗外欢叫不停。他离开讲台走到窗口，桑塔亚纳被这只小鸟打动了。这是一只知更鸟，通体的蓝色，像天空，像大海，像一颗镶嵌在海天之间的蓝钻石。声音也是蓝的，它高贵典雅，斑斓辉煌，仿佛一条活力奔放的《蓝色多瑙河》。许久，桑塔亚纳转向学生，沉默不语。一段沉默之后，他轻轻地说：“同学们，我与春天有个约会，现在得去践约了。”说完，他庄重而又飘逸地走出教室，跟在知更鸟后面走向森林，走向他的哲学世界。

桑塔亚纳跟着知更鸟走了，走进了自己的天地；而我寻着知更鸟的鸣叫来了，走进了自己的领地，走进了书的海洋。我曾经离开过讲台，但我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知道自己收获了什么，自己的方向是什么，只是为生存而奔波着。1994年夏天，当我从临沂大学毕业时，陈毛美老师深情地告诉我，做教书人先要做读书人。但我好长一段时间忘记了恩师的教诲，在光线柔和、充满书香的小阳台，我又想起了恩师的教诲。

知更鸟在鸣叫，她已停在窗台，她将引着我和学子们在书海上飞翔，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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