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芳
又到了深夜里,宋春福一个人悄悄地,和他那头黑叫驴一块,把他兄弟和那条被他勒死的狗,从家里弄出来,分别埋在了他第一次买到手的那块地里。他的父亲和母亲,都还埋在村后一个山坡上,那时候他还没有想好,是不是要把他们的坟迁进这块属于宋家的地里。埋完他兄弟,他心疼地在地边的沟
里滚来滚去,滚到了天亮,才爬起来,牵上那头黑叫驴,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走去。十一
院子里阳光很好,因此,鹿邑周建议把茶桌摆在了院子里,他们坐在太阳下,晒着日头喝茶。宋春福去年新修了房子,他学着东家那些房屋的设计,也给自己的房子做了一个前厦。支撑厦檐的几根圆木柱子,都是用桐油浸过的,后来木匠们又在上面细心地刷了一层一层的清漆,用猪血掺进石灰粉里做出腻子,打磨光滑了,最后的工序是在上面刷了层厚厚的朱红漆。经过一年的时光了,那些朱红漆还是锃亮耀眼地闪着光。在圆木柱子的根部,每根都围着一块雕花的鼓形圆石头。那些圆石头显然是早上刚清洗过,现在,橙黄的阳光落在雕花上面,那些花朵似乎都还潮乎乎的,在往外吐着清晨吸纳进去的水汽。圆石头中间凿出的圆孔,紧紧地箍在圆木柱子上,缝隙里连一粒灰尘都落不进去。
有个小姑娘正在围着最边上那根柱子,跑来跑去地转着圆圈。她叫珍珠,今年刚九岁,是宋春福的女儿。她还有一个妹妹,叫宝石,比她小两岁。那个叫宝石的小姑娘,这会儿正在院子的另一端来回地跑动着,察看着她头上的羊角小辫子投在地上的影子。跑一会,她就停下来,静静地瞅着她的影子,慢慢伸出脚尖去,试探着踩一下她影子上的小辫子或者耳朵。踩一下,她就会快速地缩回那只脚,好像她的那只脚真的踩疼了它们,踩得它们在那里尖叫。
“你踩不疼它们。”珍珠抱着柱子,探着小脑袋对妹妹说,眼角一直在瞟着鹿镐维。
“就是能踩疼它们,”宝石回答道。“我又踩疼耳朵了。我一踩它,它就哭着往一边跑。”
从上年春分那天开始,只要天上有太阳照着,这个小姑娘就会像现在这样,在院子里跳来跳去的,踩着自己的影子,而且还会不时地发出一声尖叫,来表示她踩疼了自己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宋春福从来没在意过他女儿的这些尖叫,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向来不会关心。他心里除了土地和庄稼,还是土地和庄稼,唯有它们,才是他们一家人活命的命根子。他觉得女儿的那些尖叫,根本就是那个小孩子在瞎胡闹和胡说八道,这跟一条狗在转来转去地追着咬自己的尾巴,是一回事。但他老婆香九却不这样认为,断定他们的女儿要么是被山里一种善良的神灵附体了,要么就是被恶鬼野物缠了身。她置办了五色纸,两包果子一捆粉条外加一块肉搭配成的四色礼,包在一块红包袱里,拿着它们寻到村里一个能到阴间去行走的神婆夏三奶奶,让她帮忙“到地府里打探一下,这个孩子是不是要夭折了”。
“她若是个坑人鬼,从此就给她吃猪食,睡草窝,当条狗来养着。”香九对夏三奶奶说。夏三奶奶净了手,焚上香,掐着手指,嘴里咕哝了一阵,然后就直挺挺地躺下身子,去了阴间。香九心急如焚地跪在那里等着。半炷香的工夫,夏三奶奶回来了,她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诚惶诚恐的香九,说那个孩子寿命长着呢,别担心了,生死薄上她的大限是八十五岁。“您说她怎么会这样呢?”香九疑惑不解。“等她再长两年,就好了。有些天数不可泄露。”
鹿镐维放下茶盅,站起来,招呼着两个小姑娘,把她们叫到他身边,将口袋里的几块奶糖掏出来,塞进了她们的小手里。
“宝石总是说她能踩疼自己的影子。”珍珠的手里攥着糖,她没有急于剥开它们,把这些甜东西放进嘴里,而是仰着头,在看着鹿镐维。她小鼻子的鼻翼两侧,分布着一层淡淡的雀斑。因为那些“苍蝇屎”,鹿镐维觉得她比她妹妹要可爱上好几分。
“告诉哥哥,你真能踩疼自己的影子吗?”鹿镐维摸了摸那个小姑娘的头发,看着她一下一下地往下撕咬糖纸。“你不是哥哥,你是少东家。”宝石停止了撕咬糖纸,回头看了眼茶桌边上坐着的人。
“但你可以叫我哥哥。”
“我也能叫你哥哥吗?”那个大点的小姑娘珍珠吸了下鼻子,那些小雀斑也跟着她皱起来的鼻子跳跃了一下。“我哥哥今年到临沂城读书去了,他也喜欢给我们带糖回来,还给我们讲临沂城里的新鲜事。”
鹿镐维刚对着珍珠点过头,两个小姑娘就追赶着跑到街上去了。在跑出门口时,宝石因为回头张望她的影子有没有跟上来,正好撞到了往院子里急走的栗虎元身上。(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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