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芳
“团长,你说说,哨子是不是又吓得尿了裤裆,偷偷地跑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了?要不怎么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呢。”贺六里取下枪来,挨着鹿镐维坐下去,低头掐了片苣荬菜的叶子,用乌黑的指甲切着,盯着鹿镐维问。这句话,贺六里还会翻来覆去地念叨很多年,直到四十六年之后,一个叫玛丽的美籍华人,抱着哨子的一坛子骨灰来到锦官城,告诉锦官城的人,她是哨子在台北收养的女儿。“他在台北一生没有成家。”玛丽说。“他是在1979年去世的。”玛丽又说。“他留下来的两个遗愿,一个是他的骨灰能够回到锦官城;另一个,是找到一个叫樱桃的人。”哨子在江苏新安镇的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伤好后,他就决定暂时不回锦官城了。这是因为,他在病房里认识了第四十军里一位姓张的营长。那位张营长的肚子和大腿都受了伤,他从一醒过来,就不停地找人说话,一刻也不肯停下,好像他一停止说话,他的命就没有了。一天晚上,他把说话的对象锁定了哨子,和他说完了天说地,说完了东说西,到末了,哨子实在找不到话可以和他说了,就给他说起了樱桃和乡长李成太。他告诉那位张营长,他们乡长本来是要亲自去给他保媒的。“你只要跟着我干上一年,”张营长盯着他说,“我敢保证,你们那位乡长,在你眼里就不算个人物了。”在他这样说第三遍的时候,哨子突然动了心。他躺在病床上琢磨了两天,最终决定下来,等他伤好了之后,就跟着这位张营长走。他这样做决定前,并不知道,这位营长在病房里不停地说话,是因为他带的那一营人,全部都在与茶山一河之隔的阵地上,在沂河东岸的战场上战死了。后来,哨子依然是跟着这位营长,参加中国远征军去了缅甸。他参加远征军的原因,还是那位张营长告诉他,他完全可以比他们沂河乡那位到过欧洲去的乡长,更有见识。为了比乡长李成太更有见识,同时也为了让樱桃对他更加刮目相看,哨子坚决地加入了远征军新编第38师。而直到密支那收复战前,他们冒着雨趴在一条战壕里等待反攻信号时,那位张营长才把他带领的一营士兵,在临沂阻击战中跟着他全部战死的事情,告诉了哨子。他告诉哨子,他那时候不停地找人说话,就是想把那些兄弟们战死的事忘了。以后,还是为了这两个同样的原因,哨子又毅然跟着那位张营长去了台湾。只是那时候,哨子自己已经成了一名上尉营长。玛丽坐在罗灵芝面前,告诉她,哨子到台北后,每年都去给樱桃买一个金戒指。到他去世时,他已经买了整整三十个戒指。那一天,年迈的罗灵芝只说了一句话。“把那些戒指放在他的骨灰里,把他和樱桃合葬在一块吧。”她说。
“贺六里,你前头一直说哨子得了失心疯,我看这回是你要得失心疯了。”宋武生从怀里摸出烟袋,低头往烟锅里按着烟末。“你没瞅瞅,有多少人被那些飞机大炮和坦克炸成了烂泥。有什么办法,上了战场上就得死人。这一路上我给你们说过多少回了,那天在庄子里,我是眼睁睁地看着老毛子死在了我旁边。他再也不会哼唱他娘的什么‘我的心肝宝贝\’啦。”
“我没问你个瘸鬼。”贺六里摸起枪来,拿枪托子捣了一下宋武生那只瘸腿。
“一条活着的狗,怎么看也比一只死去的老虎强!这都是赶上了什么鬼年头,连放只羊也不能安生地放了。这个老毛子,他可就是为了能活一条命,才从他那个俄国逃出来,最终跑到咱们锦官城来的。你们一定寻思不到,这些年里,无冬历夏,不管是哪个月亮圆的夜里,他都会跑到山上去,脸朝着他那个俄国鸭国坐着,想他的家里人,想他的老婆孩子。”宋武生自顾自地说着,看也没看贺六里。瓦西里中枪倒下后,他匆忙摸下他的鼻子,试试鼻息,来不及为他做别的,只是冒着轰轰隆隆的炮火,把他的身体扯了扯,让他跟睡觉时那样,把脑袋冲向他老家的方向。他觉得,那样,老毛子的三魂六魄从身体里挣脱出来后,就能一路朝着他北方的老家飞去,不用再费事地,凭着天上的月亮啦星星啦以及风和树叶子的摆动,费力地去辨别哪是朝俄国走的方向了。
(七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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