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妻子打来电话,嘱咐我别忘了下班后去接女儿。放下电话,放眼窗外,雪花飞扬,地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马路上,无论行人还是汽车,都小心翼翼地走着。比起我这个“城市移民”(从农村到城市),女儿算是“城二代”,在成长的路上,无疑比她老爸幸福得多。
女儿今年上初三,学校离家有三里路,步行二十多分钟,骑自行车十多分钟,她基本上是骑车上学,偶尔步行,时而也撒个娇,让我们去接送她,用她的话说是要好好享受一下父爱和母爱。但是,天气不好时例外,无论刮风下雨还是下雪,不用她说,肯定是开车接送她了。我去接她时,常开玩笑说:你看你多幸福,有老爸给你遮挡风雨。女儿把嘴一撇:感谢老爸发给我的成长福利,这难道不是您老应尽的义务吗?我无语,心里冒出一股说不出的味道。物以稀为贵,谁让咱就这一个宝贝疙瘩呢。
每当此时,尤其是下雪天接送女儿上学时,我就会想起自己上初中的时候,父亲难得的一次去学校给我送饭的情景。
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13岁的我在相邻乡镇——— 官庄乡(现改名富官庄镇)垛庄中学上初中一年级。这所中学是在沂水县老十中(县直高中)基础上改设的,师资力量雄厚,中考升学率高,比我们本乡中学条件好得多。作为小学毕业全乡考试第二名的我,不顾本乡小学校长及班主任的反对,自作主张地选择了“择校”,和同村的同学一起骑自行车去报考了这所外地学校。
去这所中学有两条道可走,一条是通汽车的公路,离家有三十多里的路程,骑自行车需要两个多小时;另一条是崎岖的山路,爬山越岭,有二十多里路,步行需要三四个小时。去这所学校上学,只能寄宿,一周回家一次,上学校就带上一周的干粮。当时每周休息一天半,每周六中午放学回家,周日中午吃完午饭后,带上家里给准备好的干粮去学校,用自制的小扁担挑着,一头是干粮,一头是菜肴和书本,一路上走走歇歇,好不辛苦。
当时,自行车是家里的“大件”,比现在的汽车还珍贵,家里不舍得让我骑,我只能在开学和放假时各骑一次,平常只好步行。由于大包干没有几年,农村还很贫穷,主食主要是地瓜面加上点玉米面摊成的煎饼,偶尔母亲也想方设法给我改善生活,烙点白面火烧。菜肴是炒的自家腌制的辣疙瘩咸菜,加上几棵大葱,就是一周的伙食。
父亲目不识丁,吃尽了没文化的苦头,一直渴望家里出一个读书人,最好能出一个吃“国库粮”的公家人,所以对我这个老小上学寄予了很大的厚望,一直把我管得很严,整天一脸严肃。那时,我最喜欢看小人书和电影,但父亲认为那是不务正业,影响学习,每当我看小人书或想去看电影的时候,就严厉训斥阻止,甚至责骂和抽打。不懂世事的我在心里就有了一些芥蒂,对父亲很是抱怨,甚至怀疑自己不是他亲生的。那段时间,我总是害怕或者说不想见到父亲,回家就躲着他,天天盼着远走高飞,逃离父亲管制的“苦海”。
这种状况在我去那所中学读初一的那个冬天,父亲给我去送饭后,才发生了改变。
那是一个下雪的周六的上午,我正在教室里上课,外面寒风呼啸,鹅毛大雪随风飞舞,田野里白茫茫的,真是银装素裹,千里雪封,一望无垠,地上、屋上都堆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有些地方的雪甚至没过了膝盖。坐在教室里,我如热锅上的蚂蚁,眼在黑板上,心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又是周末了,该回家拿饭了,可这么大的雪该怎么走呀?”整个上午,我三节课一节也没有上专心,心里一直在打鼓。
“徐洪光,有人找你。”第三节课快结束的时候,突然,教室外面有人在喊,数学老师又重复了一遍,我才回过神来,明白是叫我。“是谁呢?这么冷的天,我在这里无亲无故,是不是弄错了?”我忐忑不安地向教室外走去。
哦,是父亲——— 我做梦都不会想到是父亲来了。
大雪中,父亲的身上裹了厚厚的一层冰雪,远远望去,像冰雕一样矗立在那里,头上戴着那顶戴了多年的破旧的棉帽子,身上穿着绵羊皮做里子缝制的大袄,手上戴着母亲缝制的棉手套,肩膀上前后搭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裹,两只穿着棉鞋的脚深深地埋在雪里,一只手垂放在一边,另一只手紧紧抱着胸前的那个小包裹,眉毛和胡子上也挂了一层冰雪。由于常年过度劳作,父亲的背早就驼了,此时,在寒风中显得更加佝偻。见到我后,父亲黝黑而干瘦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您怎么来了,大大?”我飞一般地跑到父亲的面前,不知说什么好,声音有几分颤抖,也不敢正视父亲,眼角开始湿润。
“天气不好,你娘让我给你送饭来了。”父亲轻轻地对我说。此时,我对父亲的不解、抱怨早已抛至九霄云外,对父亲有了一种新的说不出的味道,拉着父亲的手去了宿舍。
到了宿舍,父亲放下包裹,没顾得上打扫身上的雪和雪化了后结成的冰,就急急忙忙解开包裹,一件件往外拿——— 担心融化的雪水泡坏了干粮。父亲给我送来了两个星期的干粮,一个星期是煎饼,一个星期是小麦,小麦是等吃完煎饼后,用来去学校附近的村里换大饼吃,这样我就两周不用回家,可以安心读书了。菜肴是用豆油炒的自己腌制的咸菜疙瘩丝,另加一个生咸菜疙瘩和四个咸鸡蛋,还有一些大葱和大蒜。看到小麦和咸鸡蛋时,我内心一阵激动:小麦是家里的稀缺粮食,平常除了过年过节,小麦磨成的白面是很少能够吃到的,更不用说用小麦去换大饼了。还有咸鸡蛋,母亲养了几只鸡,把鸡蛋多数都拿到集市上卖了钱补贴家用,一年到头也不舍得腌制几个,只留给干活累而又好酒的父亲作酒肴。
吃中午饭时,我让父亲一起吃,父亲说:“我在路上吃了,你吃吧。”父亲看着我吃完了饭,喝了一点热水,就走了。临走前对我说:“安心学习,家里都好,不要挂牵。”
我低头答应着,默默无语,把父亲送到了学校大门口,直到他的背影蹒跚地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中。等我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分不清哪是泪水,哪是雪水。那种从心底涌出的味道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需要用我一生的时间去品味。
等我又一个周末回家的时候,母亲告诉我,那次送饭是父亲自己要去的,本来想让哥哥去,但父亲不放心,最后决定自己去。由于雪大,小路没法走,只能步行走大路。大路上也几乎没有人走,雪深路滑,父亲摔倒了好几次,有一次差点滚到深沟里去了,回来后腰疼了好几天。那天中午父亲本想和我一起吃的,又担心吃后我不够吃,就哄我说在路上吃了,空着肚子饿了一天回来了。那四个咸鸡蛋也是父亲叫煮的,说我两周不回家,需要补充营养。
听着母亲的诉说,我的眼眶里又充满了泪水,悄悄地低下了头,不让母亲看见。泪光中,我仿佛又看到父亲在大雪中一步一步艰难行走的身影,看到父亲在大雪中摔倒又爬起的样子。来回七十里路,而且是大雪封地,寒风刺骨,我不知道,51岁的父亲该付出怎样的努力才能走去学校,又是靠什么样的毅力饿着肚子走回家的!
父爱无声,胜似有声;父爱如雪,润地无痕。那是父亲唯一一次去我上学的学校,也是唯一一次给我送饭。那个下雪的周末,我第一次读懂了父亲,读懂了父亲的良苦用心。第一次对父亲产生了另一种味道,那种说不出的味道也成了我今生永恒的记忆。
这件事过去已近三十个年头了,父亲因病也离开我整整二十四周年了,但我仍常常想起那场雪,想起那个飘雪的周末,想起父亲在大雪中艰难跋涉的身影,回味起在大雪中见到父亲时产生的那种味道。
今天,外面依旧下着雪,身为人父的我依旧开着车来学校接女儿,但我不知道,坐在车里的女儿是否也有如我当年在雪中对父亲感受到的那种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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