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青春”系列之二 如果一根手指能够换回所有

前言

)))如果说昌庆是一块布，那么自小生活的那种赌博的氛围，就是一种持久的强力染料，深深吃进布的纹理之中。受环境影响，昌庆从爱打麻将，到玩赌马机、赌球，再到地下***，他在这个迷局里亦步亦趋，泥潭深陷，全盘皆输……

“顶脚”

那一片噼噼啪啪的声音，伴随我度过了整个孤独的童年。

清晨一睁眼，耳边是早起的老人细细碎碎的对白，哪家谁谁昨夜又得了几“苟水”，哪家老公老婆又齐齐上阵，哪家大肚婆快生了还赖在牌桌前，拖也拖不下来……而待到夜幕降临，我就陷入了噼啪声的海洋，若是哪天没有那声音，我便知道，我离开了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样的我，是睡不着觉的。

那些声音，就像我床上的那只散发着熟悉气息的珍珠棉枕头，或者绵绵烂烂柔软无比的旧毛巾被，没了它们，我是不踏实的。

母亲对婴孩的呢喃，也不过如此吧？我家的这套私人房，夹在古老的小巷中，是祖上留下来的。父母都没有工作，靠收取租客的房租来维持家里的日常开支。他们是麻将迷，说白了，我们家日常开支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来自打麻将。

我写完作业了，就站在麻将桌边看。肚子饿了，母亲会从胸前牌桌的小抽屉里扯出一张票子来，说，拿去，自己去吃！有时她赢得多了，会回头投给我一个自豪的眼光，我仔，你老妈强吧！有次打麻将人手不够，“三缺一”，碰巧我站在旁边，邻居阿炳叔像见了救星似的，欢喜地跟我母亲说，叫昌庆来不就“够脚”了？母亲说，他太小了，不懂得打。一直坐在牌桌前等候的父亲突然说，你不给他打他怎么会打啰！一锤定音。就这样，我进入了麻将的实习阶段。

后来，只要是家里或者左邻右舍打麻将人手不够，我总是要上去“顶脚”。偏偏我又“天资过人”，用大人们的话说，我在娘胎里都听过麻将声，受了胎教的，有天生的灵气！再加上小屁孩子手气好，总之和街坊四邻打麻将基本上是让人家输得连内裤都得押出来。

家里有了我这个生力军，进账明显增多。父母都高兴坏了。仔啊，他们说，这门手艺你要抓得好，以后我们就靠你养老了。

刺激

上中学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无聊极了，成天跟那帮公佬奶佬打麻将没什么乐趣，说白了就是不够刺激。

他们也就是那眼界，一子一两块钱，顶多五块，真浪费我的时间。

还是外边的赌马机够爽。我经常一次就押20子，刺激得不得了。那个电子游戏的规则是，1子1元，一次买50子以上，100子可以退。随着开马的铃声响起，10秒钟后，就知是死是活，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那时的心思全都放在了赌马上了，我经常逃课，学习成绩就别说了，那些机械繁难的数理化都被自动挡在我的头脑之外，我的脑海只会晃动一种令我热血澎湃的场景，那些嘈杂喧闹的马机声音，我买的那一匹率先冲线，几十甚至几百枚电子游戏币刷刷刷往下落，发出咣咣当当的脆响，没有了作业，没有了成绩，没有了老师的责备，我上天了！从天上回到地下，我又瞬间变成了那个头皮光亮 、造型至酷至炫的“赌圣”，正在一个澳门的超级大赌场，手上拿着一张牌在不停地搓，不断地吹气，变得了自己想要的牌，最后手一推那个有几千万的筹码，赢了！正在我要把钱刮回来的时候，突然感到手背麻痛，睁眼定睛，班主任拿着鞭条狠狠打我的手，昌庆你又睡觉了！！

心瘾？

中考后，家里花钱给我自费读了个职高。我的心已经飞了，我迷上了赌球。那时意甲 、德甲 、欧冠我都押，押单场的，也押连场的。我在球场上的运气不比牌桌，输多赢少，有时庄家逼得太紧，我就找同学和朋友们借，要不就是回家跟父母说学校要缴费……我不甘心，我想我输掉的，也就是以后要翻倍赚回来的。输是暂时的，赢是必须的！明哥，是个用柳州话来讲就是“捞偏门”的人，其实他是专门赌球的上线设定的一个中介人，他负责收下线的钱给上线，他可以在中间吃水子

（提成）。  别人带我认识明哥时，明哥对我很感兴趣，他拍拍我的肩说，小弟，你眼水不错，我看好你！有一次，他赌球赢了钱，请我大吃一顿海鲜。饭后，他带我去一个大厦里的包房，他说，他们长年在这里订了房间。房间里很多人在看球赛，人人不停地说要押这个，押那个。我看得着迷，明哥用手臂触触我，昌庆，这么热闹，不玩玩嘛，站在这里傻傻的！明哥，我没带钱，玩不起啦！你先押着，不要钱。赢了现点给你，输了过几天带过来给哥，不急的！明哥说得我满心温暖，那我就试买一场。心情顺畅了做什么事都顺，那下子我赢了1000多块！后来那段时间，我又在明哥那里押了好多场，竟是输完了所有的运气。

全是赊账的，我没有钱给明哥。明哥翻脸比翻书还快，像刚做了个整容手术，变了个人脸。他翻翻眼皮说，小弟，不是哥说，庄家说了，不还钱，就要手和脚……有人同意借钱给我，但借的是高利贷。我顾不上那么多，先解决了明哥这边再说。迂回一下，再“扳本” 回来就是了。那些日子，我真是在赌球上输得一塌糊涂，连本的本都丢水里了。每流逝一分钟，高利贷的大山就往下压一寸，我急得喘不过气来，站着的时候，手脚都在打颤。

没法子，先避避再说。我到外地一躲，放高利贷的人就追到了我家，父母毕竟是见过这种场面的人，关键时刻，他们发挥了最大的力量，连夜找亲戚朋友凑了钱，打发了那些凶神恶煞。父亲打电话给我时，语调坚硬，说，不要慌，你先回来！那天晚上，父亲第一次用正式的方式跟我说话，他把我叫进房间，母亲站在一旁，估计两人已经一同忏悔了一番。他说，仔啊，以后不要赌了，害了你，也害我们这个家啊！你这个现状，我们也是有责任的，我们也不怪你，以后你自己注意就得了……母亲应该是很激动的，一个劲地抹泪，什么也没说，如果她有一些心里话，那应该也都是那些内疚的 、后悔的吧？那真是个感染人的场面，尤其在我们家，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交流过。

惊恐之后的感动，让我忍不住哭出声来。

我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对父母发誓，今后最多玩玩家庭麻将，再出去赌大的，我就自废一只手！母亲当即吓得跑过来，死拽我的手臂，不要！不要！她冲我大喊。

塌陷

父亲帮我在他老朋友的公司里谋了份工作，推销白酒。他老人家说，你这几年，难得小方跟定你，也应该对人家负责了！母亲也说，是啊，有家了，就少出去玩那种赌局，多顾点家。

小方跟我3年了，我回过头来，才发觉我的生活似乎没有一段完整的恋爱历程，更多更长的过程是，玩赌。

那才是贯穿我生活的标点符号。小方，始终像个贴在窗户的窗花，完美的摆设，却不是一种重要的必需。难能可贵的是她一直以来的不离不弃，不争不求。这么一盘点，又引起了我对她深深的内疚。

今年初，我跟小方商量，十月份我们摆酒，好吗？你看，我各方面都定性了……小方和我的父母都欣喜。这个家庭，已经太久没有新鲜的开心事来刺激了，凝滞得像要发了霉！定下结婚日期不久，我打算最后打一场告别赛，若得点彩礼钱那是最好。我最后偷偷跟同事玩了一组地下***。还真来了小钱！想收手都难！当钱要追着赶着来的时候，人是难以控制得住不张开怀抱的。我索性放开手脚，再博一脚。谁知到后来越赌越大，越输越多。摩托车拿去当了，输。手头还有父母给结婚用的几万块钱，一起拿出来，它们像一阵轻烟，被风那么一吹，全都散掉，不留一丝痕迹，输。

我知道，人总是要为自己的不理智买单的。我的“收官之战”终于惹毛了小方。

本定好10月6日请酒的，请帖已经发出去了，小方娘家却在得知新房因缺钱，暂时无法装修 、无法购进家具之后，一怒之下提出，这婚不结了。

女人啊，她走着前一步，你永远猜不到她的下一步。

你怨谁？！父亲气得脸绿，冲我大吼。

熬到婚礼前两天，小方娘家坚持己见，不嫁女儿。这场已经预告出去的婚礼，以父母给每家每户打电话 、无比尴尬地解释 、小方幽怨的泪水涟涟而取消。一时间，闲话四起。

我恨所有的人和事物，包括自己。我举起菜刀，对准了自己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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