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的幸福感

易星 绘

倾诉人：嫦月（化名）女 31岁 柳州人 情感热线：18977220002 电子邮箱：669606543@qq.com

在线记录：今报记者佘玉冰

1

软弱的姐姐

我和双胞胎姐姐阿娥（化名），不仅长得不太相像，就连性格也完全不一样。她属于那种很好欺负的人，总是一副谦卑恭顺的样子。说得好听是懂事，说得难听，是怕事。

小时候，就连我这个妹妹都敢“骑”在她头上。我从不叫她“姐姐”，好玩的东西都被我抢了，好吃的东西也总是我先动筷子。

有一年六一儿童节，父母带我们去公园玩，我们被批准一人买一根冰淇淋。我一眼就挑中了最贵的公仔雪糕，可阿娥呢，她从不跟我攀比计较，思来想去，最后只要了一条冰棒。

在之后漫长的岁月中，阿娥得到一个乖乖女的称号。我们同时考上大学的那年，我买了一条好几百块钱的连衣裙，阿娥只要了几件不同花色的T恤衫。

我想，她一定是为了给父母省钱。她也一定是为我着想，她花得少了，剩下来的钱，我就能多花一些……一瞬间，我心里满是内疚。

阿娥读大学时谈恋爱了，大约在大二的时候。她遮遮掩掩的，没敢跟家人说这件事。放暑假回来时，我无意中瞄到她和她男友在QQ上亲昵地聊天，才迫使她的这段恋情曝光。

我不看好校园恋情。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还怎么你侬我侬？等工作稳定了，遇到了更好的男人，就会发觉曾经的爱情观是多么幼稚可笑。

这也是我坚决不在大学里谈恋爱的原因——挑男人，我也要挑最好的。

不久后，我正忙着大三的实习工作，阿娥忽然哭着给我打电话：“怎么办？我怀孕了！”

我脑子顿时炸成一团浆糊，我压根想不到“乖乖女”阿娥，会做成这种愚蠢又胆大包天的事。我不知是该狠狠地骂阿娥一顿，还是该直接跑到她的学校，把那男人揍个半死。

最终，我坐了五个小时的火车，到达阿娥所在的大学。她和她男友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里等我。那男人长得不错，难怪阿娥会对他一见倾心。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你帮我劝劝她，我们不能要这个孩子，我们还没毕业，更没能力养儿育女……”

我直接端起桌上的杯子，泼了他一身的水。我对阿娥道：“就这种不负责的男人，你也看得上？这孩子是不能要，但这个男人更不能要！”

阿娥哭得死去活来，毕竟是她的初恋，她怎么舍得分手。男人也很气愤我泼了他水，怒气冲冲地朝我吼：“简直不可理喻！男欢女爱，本来就不应该只是我一个人承担责任。你们女人一方面向男人要求平等的权利，另一方面又要扮成弱者来胁迫男人！”

在我看来，讲出这种话的男人，简直就是人渣。对待人渣的最佳方式，不是讲道理，更不是谈责任，而是要比他更无耻更强大。

我说：“一万块补偿金，一个月随传随到，在我姐身边服侍她！”

男人轻蔑地冷笑：“说来说去，你们也不过是想要钱！”他跟我讨价还价，最后决定“赔偿”5000元。

阿娥猛然站起来，边哭边道：“我恨你们！你们把我和孩子当什么了？用来交易的商品吗？”

我和阿娥因此也闹了矛盾，她整整半年没理我。她最终还是去做了手术，也跟那男人分了手。我们都有“默契”地隐瞒了父母这件事。那是我第一次发现，我和阿娥对待人生的方式，完全不同。

2

不被看好的婚姻

大学毕业后，我在外地工作，阿娥选择回到柳州，陪伴在父母身边。

24岁时，阿娥突然宣布她要结婚。她的准丈夫是农村出身的凤凰男，靠自己的能力在市里买了套很小的二手房，把父母都接过来了。婚后她是要跟公公婆婆一起住的。

父母强烈反对，他们自然希望女儿找个条件好的男人，并且阿娥还那么年轻，再等两年或许会遇见更好的男人。

那晚，我掏心窝地跟阿娥聊天，劝说她不要一时冲动:“选择这样的男人，你会幸福吗？你一辈子都过得苦哈哈的，看着人家买高档化妆品，穿名牌衣服……”

她打断我的话：“你觉得拥有这些，就是幸福了？对我来说，只要两个人相爱，白开水拌饭我也吃得香。”据说那男人很爱阿娥，知道她曾经失去了一个孩子，可他一点也不介意。

面对阿娥的坚持，我无能为力，我觉得她一定会后悔的。

当我见到她“未婚夫”时，更是失望透顶。那男人不善言辞，其貌不扬，根本配不上阿娥。可出乎意料的是，我父母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后来，母亲告诉我，她觉得阿娥未婚夫是个善良的男人:“我们聊起你那去世的外婆时，我看到他红了眼眶……送他下楼，他随手就把楼下的果皮砖头扔进垃圾桶里，他说小区里老人多，不小心绊倒了就不好了……”

或许，这就是他的闪光点吧。可这样的闪光点，能让阿娥幸福吗？能抵御得了婚姻里那鸡零狗碎、柴米油盐的琐事吗？

阿娥婚后生活确实有些拮据。有一回，母亲跟我说姐姐过得很辛苦。她丈夫工作繁重，在家务方面完全帮不上她的忙。她每天煮菜做饭、打扫卫生，可因为生活习惯不一样，公公婆婆还是“变着法子”把家里搞乱。

我很生气，觉得他们家人在欺负阿娥。

那次回柳州，我特意跟阿娥说，想去她家住几天。正好她丈夫外出跑工程，她也很想姐妹俩说说体己的话，便欣然同意。

去到阿娥家里，果然发现屋子乱糟糟的。她公婆经常在外边捡些瓶瓶罐罐带回来，房子本来就小，堆满各种无用的东西，居住环境很差。

饭后，她公婆一个在客厅看电视，另一个开始刨萝卜腌酸，家里一股奇怪的味道。阿娥轻声叹息道：“你别介意啊，我婆婆经常腌酸，还想着摆个小摊拿到街上卖。”

“这样的日子，你过得开心吗？”我忍不住问。

“只是有些累而已……我和老公商量过了，这几年先忍耐一下，等我们有钱换大房子了，公婆的活动空间大了，就好了……”

我一句话打破她的幻想：“只要住在一起，并且他们的生活习惯永远不改，你的生活就不会变得更好！”

在阿娥家住的那几天，我几乎每天都带阿娥外出吃饭，让她公婆自己煮菜洗碗。有时，阿娥在搞卫生，我便谎称有急事要跟她出去一趟，并对她婆婆说：“您帮着拖一下地好吗？一会洗衣机里的衣服好了，再帮晒晒……”

她公婆还算朴实，面对我分配的工作，似乎也没什么怨言，都一一照做了。但阿娥终于看出了我的“计谋”。

她说：“你不用这么费心。我公婆人挺好的。我虽辛苦一些，但绝不是你认为的‘保姆\’‘佣人\’。正因为我是一家之主，我才要亲历亲为，好好打理这个家庭。”

3

幸福是一种选择

28岁那年，我结婚了，丈夫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是我遇到过的最优秀的男人。阿娥也换了大房子，迎来了自己的宝宝。

婚后，我才发现婆媳关系真的很难处理。尽管婆婆不跟我住，但因为公公去世得早，她又是个“女强人”，所以常常往我和丈夫家跑。我做任何事，她都“看不顺眼”，觉得我笨手笨脚。

就连最基本的洗碗拖地，她都要亲自“示范”一次给我看，然后让我照着她的方法做。她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你妈妈一定太宠你了，这些事，小时候就该教会你的。”

我本身也是个强势的女人，哪里容得下她来对我指手画脚？我决定进行反击——我特意在婆婆来家里时，让丈夫做家务。

婆婆自然生气：“你老公一天到晚上班那么累，你却不知道心疼他!”

我笑道：“妈，您从小教育儿子教育得特别好。我不会的他都会，所以现在都让他在做，能者多劳嘛！”

婆婆气鼓鼓地走了。我们之间的战争也正式开始了。

表面上，我赢了一局，赢回了“女主人”的尊严。可实际上，我却一点幸福感都没有。丈夫虽然爱我，但他认为我不尊重他母亲。婆婆也很记仇，这次我赢了，下次她就一定要想尽办法“反攻”。我们互不相让，把家庭变成了战场。

那次，我跟婆婆大吵一架后，请了工休回柳州。

阿娥邀我到她的新家住几天，顺便看看刚满周岁的宝宝。四室一厅的房子很宽敞，我发现她把家里弄得很整齐，再也没有从前“脏乱差”的感觉了。

晚饭前，她公婆回家了，依然捡了许多瓶瓶罐罐回来，她婆婆还拿了人家扔掉的一张瘸腿板凳。

如果换了是我，我一定会发飙，难道家里没钱吗？为什么要捡这些垃圾回来？

可阿娥却不一样，她没有生气，接过婆婆手里的东西，走进了小书房。我跟着她进去，看到整间书房都规整地放着各种东西。她笑道：“这些都是我公婆捡回来的，以前没地方给他们放，现在可以都当他们的储物室了。”

阿娥说，虽然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但如果公婆有这样的喜好，她为何要剥夺他们的“幸福感”？有时，东西太多或者太脏了，她就会跟他们商量，说宝宝对这些过敏，或这些容易伤着宝宝，公婆就立即会处理掉。他们其实也是很好沟通的人。

看着阿娥一家和和睦睦的样子，我第一次那么羡慕她。她劝我用平和的心态，好好对待我婆婆。我说：“我不是你，从小你就知道隐忍，知道体谅别人，你看，买个冰淇淋你都选最便宜的……”

阿娥睁大了眼睛：“你觉得我选便宜的东西，是隐忍委屈？你错了！”

她告诉我，她从来只选自己喜欢的东西，自己需要的东西，而不是一味追求贵的。比如大热天，公仔雪糕甜腻又不解渴，当然没有冰棒过瘾。“你买了贵的裙子，觉得心疼，怕被弄脏，又怕吃东西沾了油渍，做事情束手束脚的，还舍不得穿……可是我穿便宜的T恤，随心所欲，毫无束缚。而且一口气能买好几件呢！”

阿娥说，那些物美价廉的东西，能让她放松心情。父母给我贵的东西，总会提出各种要求：比如考试要拿前几名，要参加唱歌比赛，要帮他们做家务……阿娥要便宜的东西，自然就不会有这种负担，反而还被父母夸她懂事。

我终于明白了姐姐的“盘算”，也理解了她的幸福感。

其实，幸福真的是一种选择。我选了优秀的老公，认为自己费尽心思，下足功夫，他就必须完美无缺，必须只属于我一人。所以，当婆婆跑过来跟我“抢”时，我便无法忍受。

阿娥用她生活的小哲学告诉我，美满的婚姻，不能计较你付出了多少，该得到多少回报，而要心平气和地享受当下的快乐。体谅家人，就是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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