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影子，是有温度的

□舍逦/文音悦/图

东环大道

【柳州市环城主要干道。因路经城区东部，故名。1978年为建河东大桥，开辟桥东端至原市无线电厂路段，接桂柳路，1982年扩建后，将河东大桥东端至屏山大道东端称为东环路，1998年市地名委员会将河东大桥以东的东西向路段命名为河东路，将南北向路段及规划延伸至茅洲的路段命名为东环大道。位于市区东部，跨城中区、鱼峰区。南北走向，南起西江路、燎原路、屏山大道交叉路口，北至鹧鸪江大桥南端，长9120米，南段宽50米，北段宽70米。与桂柳路、文昌路、潭中东路、高新南路、高新一路、高新三路、高新四路、高新五路、河东路相交。】

有时候，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不能代表什么，不代表就跟对方很熟，人如此，物如此，路亦如此。

比如东环大道，在柳州是响当当叫得很顺口，近年也居家在东环大道附近，可跟它的距离是若即若离。原因很多，但都是虚虚的。如果还要追问，我承认一点，多年前上班的单位就在东环大道南端，在单位不是很快乐，更多的记忆是混沌和灰色的，这是一种折射，现在看来是一种积尘难消。

即便如此，还是为东环大道写过诗句，在单位隔三差五地上夜班，看见过深夜的大道所有的面目。所以我写东环大道的深夜，写一排夜灯的波光跃动，写路灯下木棉树的三十二相，写一条大道的悲伤仿佛不再流逝。

受时间和精力束缚，在东环大道上活动的地域有限，多数在南边这段。这里现在修城市轻轨，一半都是施工现场，我爱的城市延伸到这里，仿佛要停下来做些准备，戴个面具换套服饰，随时会张开夸张的表情，舞动起来。

拐进东环市场的小路也换了一副面孔，洁净，规矩。往日路边高声叫卖、车塞人堵的景象再看不到。有时候，会莫名怀念那些生龙活虎的场面，即使开车被堵路上进退不得，甚至需要自己下车去前后疏导，也还是会想念那样的场景，那真是喧哗半日，三生的烟火都是地气。

清晨的微光从天上漏下来，是心甘情愿地漏下来。即使进入了白露时节的南方，还滞留着盛夏的烦躁，日光仍然灼心。早高峰过后，东环大道偷偷舒出一口气，看样子，它需要安静片刻。

偶然在晨光中，看见一位以前的同事，慵懒地牵着一只大黄狗，正过马路，那只大黄狗不按常规路线行走，貌似发起了犟脾气，人和狗牵扯在一起，都略显慌张，脚步紊乱。我们沉默地擦肩而过，也是那一瞬间，在单位的种种灰色影子开始凋零，化为乌有。季节就要更换，浮沉人世，各自珍重吧。

“所有的生活，行将结束；所有爱的人，都已离去。”放下无谓的过往和无谓的人，才能有心情看树顶的天空高远，听鸟声清脆，就算是季节来回变动，那又怎么样呢？

摄影师开车来接我去拍照。一路上我们是走走停停，在找路牌，期盼“东环大道”几个字的身影快点出现。这段时间拍照，最大的烦恼不是修路，也不是暴晒，而是每条路的路牌很难找，它们不是“珍稀物种”就是“遮遮掩掩”，或者被活生生地立在角落，很难在名正言顺的路上瞻仰它们的尊容。我私下抱怨，也心疼柳州路牌三分钟，原本它们是最有资格，在光天化日下露出面目的。

我们沿着东环大道一路向北。东环大道北端，太阳高升，天空逐渐清爽辽阔，视线明晰。风一吹来，把滞留的烦躁顺手带走。“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诗人海子的诗句，给城市浅浅的秋，带来一丝回响和悸动。

马鹿山脚下的停车场空车位足够多，明显要比市中心的停车场阔绰多，看到就让人好心情。马鹿山公园，是镶嵌在东环大道边上的绿地，此刻正和我们一样，散发好心情。几块空地上，有人跳起铿锵节奏的广场舞，有人打起缓缓的太极拳，距离不远，互不干扰。但凡多看一眼，就让人心安下来。

小时候的记忆中，马鹿山附近是一片自然的土葬坟场，清明节此处甚为热闹。估计年轻一辈多不知道，有记忆的也是止于我们这一代人。据说当年徐霞客游柳州，就是从马鹿山一带入境，游记记录：“江之东为洛容界，江之西为马平界。登西岸，循山濒江南向行，是为马鹿堡。”遥想徐霞客，一路哒哒的马蹄向南，柳州的美景实在诱人，临时起意，拐道而来。马鹿山下，荒山与繁花，城郭与萧瑟，江流与秋色，一并共存，浑然天成。那时是否一马平川？也像今天的东环大道高空明朗，一览无余？

与马鹿山隔街相对的是李宁体育馆。宽敞的大道上，车行少，穿过马路，在中间略一犹豫，绿灯秒变红灯，刚好给了我们滞留马路中间的借口，任由我们拍照和指点风景。

我跟摄影师说，再过一阵，也许还要再久点，这大道上的银杏树，就会黄灿灿的，从高空看，应该是一排黄线连绵吧？还有异木棉花，感觉它们也等不及，要释放激情了。

路上白色箭头路标赫然，在镜头里，既规矩也散漫，规矩的是路标的身体、指示的方向，散漫的一定是我们的心，时时刻刻都在四顾相盼。我回身随手拍了几张照片，发给远在泰国的一位朋友，告诉他柳州有多美，随便一条路都这么迷人。朋友回复：注意，秋天的影子在身边，是暖暖的哦。

路边的小叶榕，独自安静地长了不少年头，枝蔓招摇，不逊于春天的百花。对于柳州街头，每条路上的每一棵树，我都充满敬畏之心，它们无论高矮，无论枯荣，都是充满神性的，它们随时升腾起来的灵性，可以把周遭的混乱、嘈杂收归得井然有序。行人往来，我们就站在这头，镜头不曾移动，入境的都是景，幽深层叠，通向远方。

一路再向北，大道的北端有座茶室。朱老师经常邀约去喝茶。一条支路向东拐进五十米就到。茶室内，香气隐隐，与一条城市的大道抬眼呼应。这时已经进入白露时节，秋天的影子逼近，茶香带来的朴素之美，让喝茶的人又泛起醉意。

乘着醉意，电光一闪，神魂瞬间在东环大道奔走几个来回，远方朋友的叮嘱再次传来：秋天的影子，是暖暖的。我极目远望，一条大道，从南到北，秋天的影子，真的是有温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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