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嘴寻苏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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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永义

岷江由北到南贯穿了青神坝子，把青神分为了东山、西山。在青衣渡口，又接纳了一条由西向东流淌的思蒙河，两江交汇形成了一个狭长的半岛。这就是程家嘴。

青神被栀子花浸润得清香馨郁的四月，程家嘴，这个水肥地美的冲积坝子，有成熟少妇般的风韵：一行行青翠的玉米甩着水袖，露出半腰柔情如火的红缨缨；一厢厢的花生苗在碧绿中泛出黄色的花瓣，如展翅的蝴蝶。陌上桑树柔绿而阔大，竹林里飘起的轻烟带来柴草和米饭混合的气息。抬头望竹林里的村子，就仿佛有那健康而美丽的妇女，蓝色斜对襟袄子裹了丰腴的身子，在村口呼唤那淘气的儿子回家吃饭……

一千年前，那两个在岷江滩口上摸鱼的男孩，在母亲的呼唤声中惊恐地抬起头来。一脸的汗水，被满是淤泥的小手一抹，又是一张花脸。两人大笑起来，惊飞了草丛中的一群白鹭，齐齐地扑闪着，把人字写在天上。

少年苏轼、苏辙随母亲回程家嘴看外婆，树上打鸟，水里抓鱼，忙得“天上都是脚板印”。江对岸中岩寺山上的钟声响起时，母亲就发狠地说：送你们到中岩书院去才好！父亲苏洵游学惯了，也就和青神乡贡进士、书院教席王方谈妥。

于是在那年过完中秋后，将苏轼、苏辙送进了中岩上寺的书院。

苏母仍然要在节日过完返回眉山，去操持沙毂巷的丝绸生意。

苏母在程家嘴家中长大，按父亲耕读传家的礼俗，她采桑养蚕，缫丝织锦、读书习文。殷实的家境和良好的家教，使她出落得美丽、健康、勤劳。终于，眉山城中苏序托媒，在唢呐与鞭炮声中，她被迎娶进了眉山苏家，成为苏洵的妻子。再后来，成了苏轼、苏辙的母亲。

苏家祖上有田产，但苏序好酒善饮，慷慨大方，曾在荒年开仓散粮；苏洵之上有两个哥哥，一心游学而淡化经济，苏洵游而不学，家中已见困难。苏母过门后，就担起了保一家生计，助丈夫儿子游学的担子。在苏家“数破其业，厄于饥寒”的境况中，她卖掉自己的陪嫁，在沙毂巷蚕市一条街上，以临街的房子作商铺，经营起了丝帛店，雇请了两名伙计熨帛。店铺后面则安排一家人居住和生活。丝帛店赚了钱，苏母又投资购置田地，收取地租，不但维持了一家生计，还让丈夫、儿子安心读书，四方游学。苏轼、苏辙负笈求学中岩，上成都拜名士，下乐山、峨眉访古迹名胜，一应开销皆取自家中。而苏家老宅还搞了维修，庭院扩大到五亩多地。苏母持家十多年，苏家“遂为富家”，创造了经济奇迹。

但程夫人没有看到她创造的人才奇迹：苏轼、苏辙高中进士，名震京师之际，她却在眉山家中因病长辞人世！

苏洵泪写《祭妻文》，对自己年轻辞家，功名不成而忏悔，希望死后将她的坟 “凿为二室，期与子同”，甚至盼望“不日来归！”司马光作《程夫人墓志铭》，评价“她柔顺足以睦其族，智慧足以齐其家，斯已贤矣！况如夫人能开发辅导，成就其夫、子，使其兼以文学显重于天下，非识高虑远，能如是乎？”

程夫人走了，程家嘴还静静地守望着岷江，相伴思蒙河，眺望群峰迭翠中的中岩书院，听那从一千多年前飘来的读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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