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方童
日子总是与时节的冷暖牵扯在一起,比如在城市待久了,习惯了这个城市漫天漫地的小叶榕,行道树上硕大的芙蓉,以及冬天彻骨的寒,像要把身上仅有的热气逼出去似的。抽身于故土,快年,我已经快忘记那些下雪的日子,它们是贴在春节这扇大门上一副隆重的春联,一到冬天,踩着点蜂拥而来。
在城市,与冬天对应的事物并不多,除了冷飕飕的空气,还有这些年日渐加剧的霾。而在我少时居住的小镇上,与冬天能够互为映照的却能把十根指头掰完。很多年以后,当我回忆我的出生地,我都会想起一年一季的大雪,它们既不等同于峨眉山上浩大的积雪,也不是城市里装模作样偶然临幸的白雪飘飘,当小镇上开始飘扬起第一场雪,我家房檐上就开始挂起了冰凌子,屋外张爷爷家的小菜园拱出许多洁白的菜团子,绿色的身体,扣上那么一顶毛茸茸的白帽子,整个世界都亮了。
我妈一大早在院子里生起火炉,噼噼啪啪的柴火被引燃以后,青烟飞散,三下两下就被冷空气所吞没。炉子红起来,安置在祖母的床前,身高一米六的老人驼着背,慢慢坐到一根小板凳上,把一锅子冷水烧开后,给我煮红薯吃。有时候,我把一两粒花生丢到炭火里,看它们由白变黄,继而发出响亮的噼啪声。在炭火的高温下,花生散发出香喷喷的味道,它是冬天馈赠给我的礼物,没有大雪,就没有火炉,没有火炉,就没有烧熟的花生吃。
快过年了,我妈背着一个半人高的背篼,去镇上采购年货。那个硕大,永远湿漉漉为我们全家服务的背篼,是上个世纪年代最富有的菜篮子。它们由下而上依次装着白萝卜胡萝卜青菜大葱猪肉,中间放着橙子苹果,最上面有木耳黄花和各种干货。然后,我妈照例要去趟镇上最大的百货商店,买一两瓶白兰地。记忆中,我家没人喝酒,可父母却严格遵从着小镇人的过节仪式。
和今天小镇人的生活习俗有所区别的是,在厂矿家属区生活的职工都比较慷慨。为了备足年货,春节前夕,总有几辆大货车拉着一车的甘蔗到小镇的石板桥上出售。生意总是那么好,我妈和所有人一样,都要往家扛回一捆甘蔗。一捆的重量大约是二十公斤,它们放在我家门背后,想吃的时候我妈就抽出一根,用菜刀滋啦滋啦地刮皮。甘蔗和刀的摩擦声是那么诡异,像泡沫遇到了玻璃,声嘶力竭,让人立马就想逃跑。经历了快活的一个冬天,有些甘蔗没有消化完,就会慢慢变红,直到最后不能再吃。
一个冬天,我终于拥有了人生中第一件太空服,其实就是一件里子加绒的棉衣。大红色,是那种没有任何杂质的红,像一团火焰,一下子击中了我早熟的心。我很少有新衣服穿,除了过年,为了响应我一年以来的良好表现,我妈终于舍得给我换换新装。现在,我基本不穿大红大绿的衣服,色彩在我成年以后,最后被统一成灰白。不知道是不是和我一直以来的老成有关,当我离开了那个充满了色彩、亲情与温情的小镇,我的心就渐渐黯淡下来,即便今天回头重返故土,那种明亮的颜色也再唤不回我初起的冲动和喜悦。
年就是头小小的瑞兽,它在前边跑,我们在后面追,追着追着,我们老了,跑不动了,它还是那么丁点,喜气洋洋,冲在最前头。世界上没有亘古不变的东西,从出生到成长,从一个窝挪到另一个窝,从老年到死亡,如果说到永恒,也许只有我们的那一颗心。它依稀记得,那年冬天落雪,一个小女孩在雪中奔跑,追逐那头名叫年的瑞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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