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第一妒妇正名记

　　颜伟

　　前一阵子，电视剧《独孤天下》播出了。因为对独孤氏一门三皇后这段历史的仰慕，我抽空看了看，结果发现编剧的想象力真是无穷尽也，把琴瑟和鸣、开皇二圣的传奇故事写成了剪不断理还乱的多角恋。罢了罢了，戏说的历史没必要上纲上线，况且一千位读者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公元544年，我国历史上一位杰出的女性政治家，也是隋朝统治的核心人物——独孤皇后降生了。她和隋文帝齐心协力开启了隋朝盛世。

　　独孤伽罗这个名字注定不凡。她出生时佛教盛行，从天子到庶民都信佛教，独孤伽罗的父亲独孤信也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他给女儿起的这个梵语名字“伽罗”，意为沉香木、奇楠香，是佛教珍贵的宝物。他当时不会想到，就是这个视若珍宝的女儿，将在三十七年后掌控国家的方向。更厉害的是，独孤信的三个女儿分别嫁给了北周明帝宇文胤、隋文帝杨坚和唐高祖李渊的父亲李昞这三个不同时期但同为皇帝级别的人，因此他有“古代第一老丈人”之称。

　　独孤伽罗的祖辈为匈奴贵族，独孤信位列西魏八柱国、大司马，北周时为太保、卫国公。独孤信本人是个风流倜傥的大帅哥，传说他策马疾驰时，风把帽子吹歪了，他顾不得扶正，就这样歪戴帽子进了城。第二天，城中男子都不好好戴帽子了，原来是因为有人看到独孤信这个造型太帅了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众人纷纷效仿。因为波及太广，还留下了“侧帽风流”的典故。这人得多帅才能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力啊？虎父无犬女，独孤伽罗的美貌虽然没有明确记载，但是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独孤伽罗的母亲崔夫人出自清河崔氏，也是当时首屈一指的汉族权贵豪门，崔家世代重视文化传承，因此人才辈出，家族成员为北魏统一黄河流域立下过汗马功劳。在这样显赫的书香世家熏陶下，独孤伽罗独立、聪慧、博学，为她日后指点江山奠定了基础。她生长的时代，政权更替，分裂割据，战争频发，社会长期动荡不安。出生于权贵家庭，她具备了非凡的勇气和胆识，天下局势与她的命运紧紧相连。

　　家有小女初长成，独孤信看中了并肩浴血奋战的同僚杨忠的长子杨坚。杨坚也是面有奇相，气质非凡，独孤信很喜欢这个女婿。两家门当户对，长辈们都很满意，于是时年十四岁的独孤伽罗嫁给了十七岁的杨坚。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对小夫妻婚后不久，独孤信与北周权臣宇文护政斗失败被逼自尽，家人受牵连流放到蜀地，独孤家族从此家道中落。独孤伽罗因为嫁出去了免遭流放，但因杨家不肯投靠宇文护，再加上与独孤信联姻的这层关系，导致杨坚一家都摆脱不了性命之忧。

　　政治的残酷没有影响这对夫妻的感情。家门巨变让杨坚对妻子更为爱怜。外面的世界风雨飘摇，宇文护攫取政权、废掉孝闵帝、毒死明帝，杨家随时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刀下鬼。回到家中，杨坚和独孤伽罗才是彼此的依靠。患难与共时，夫妻俩誓无异生之子，相约永不背弃。在风云诡谲的岁月中，他们始终是彼此亲密的爱人、知己、智囊和精神支柱，携手共度近五十载人生风雨。

　　史料记载，这对恩爱的帝后共生养了五男五女，也有记载说是五男二女，但是有一点是相通无误的，隋文帝杨坚真的没有跟别的女人生下子嗣。身为帝王，哪个不是后宫三千粉黛？杨坚对妻子重信守诺，实在难能可贵。

　　历史上，对杨坚功绩的赞颂都掩盖在怕老婆的名声下，大多数男人都为他不值，四十岁才开创了一代帝业，正该坐在功劳簿上享受生活了。独孤皇后此时已经三十七岁，由她出面给皇帝纳几个妃子太理所应当了，可她偏偏不让步。早已芳华不再的独孤伽罗还可以如此骄纵任性，全凭两人刻骨铭心的情谊。因此，独孤皇后落下了千古第一妒妇的恶名。其实，独孤伽罗并非出于自身得失严格要求丈夫。宰相高颎(jiong)原配夫人去世之后伤心欲绝，他对独孤皇后说：“瑟弦骤断，唯斋居诵经而已。”结果不久之后，高颎就与爱妾生下一子。独孤伽罗大为恼火，认为高颎表面上思念亡妻，暗地里却宠爱小妾。最后杨坚以“表里不一，不堪信任”之名罢免宰相，其中独孤伽罗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独孤伽罗对一夫一妻，从一而终的执念还延续到长子杨勇身上，就因为杨勇宠幸侍妾，导致原配夫人早逝，这使得独孤伽罗起了废长立幼的心思。加上次子杨广善于掩饰，假意对正妻重情重义又不好女色。独孤伽罗没有看破，这才导致储君易主，二世而亡。这又落下了妇人专权祸国殃民的恶名。

　　由此可见，皇后不是严于驭夫，而是打心底里痛恨所有人的不忠，所以她是一碗水端平的公正。独孤皇后独宠后宫，但自律甚严。隋代外戚少有凭裙带关系而跋扈者，独孤皇后对她的亲戚给予很多关照，但并不让他们盘踞权势之位。正是由于独孤后的严格约束，隋朝外戚极少干扰朝政，隋文帝夫妇一起掌控至高权力二十多年，彼此间却做到了终生毫无保留相互信任。这夫妻俩高举一夫一妻制的大旗，硬是恩爱了半生。五十多岁的隋文帝不仅向群臣得意地宣扬自己“旁无姬侍，五子同母”，还拒绝外族和藩国向他进贡美女。那些说杨坚怕老婆的男人可能没有深思，独孤伽罗十四岁时家破父亡，她的性命安危全靠丈夫杨坚支撑，她背后无父母、无族人，有什么好怕的？若不是他深爱妻子，年少时的空头许诺，有什么好顾忌呢？这位雄才大略、极具气魄的开国皇帝，在政治、经济、军事、外交各方面都创造了辉煌的成就，唯独对妻子甘愿臣服。从发誓无异生之子女那一刻起，他就决心爱护妻子一辈子。

　　周隋交替之际，独孤伽罗劝勉杨坚定下立隋大计，杨坚建立隋朝后，独孤伽罗提出的许多见解和观点都与杨坚的意见相合。她从不为亲眷求情，表兄弟犯死罪，杨坚有心赦免，她不愿徇私破坏法纪，顶住族人的压力将亲人正法。她一心为丈夫匡扶帝业，这样的皇后怎能不让人肃然起敬？性格、喜好、习惯、理想，价值观的高度契合，一句誓言至死不渝也并非难事。

　　电视剧大结局里演了这么一幕，我猜是编剧不忍心毁了杨坚痴情好丈夫的人物设定，有美化之意。他被宫女用迷情香药倒，身不由己地宠幸了这个宫女，清醒后虽然后悔，但是想着自己为人夫已经做得足够好了，皇后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不料皇后快刀斩乱麻，果断地赏了宫女一条白绫上吊用。杨坚气得离宫出走，抱怨自己身为皇帝却无半点自由，大臣们赶紧劝慰说这个宫女是仇敌之后，用迷香催情居心叵测。杨坚醒悟过来，跪在独孤伽罗殿外请求原谅，这一跪让二人和好如初。

　　皇帝会不会给皇后下跪暂且不说，据史料记载，这次出轨确有其事。有一天，杨坚偶然发现在旁伺候的宫女长得非常漂亮，就忍不住问她姓名来历。原来，她是尉迟迥的孙女。尉迟迥也是一位忠肝义胆的豪杰，他因不满杨坚辅政有不臣之心，于是起兵反抗，最终败于杨坚之手，自杀身亡。尉迟迥死后，他的这位孙女被没入宫中为奴。也许是为了气一气九泉之下的敌手，他忘了对妻子的承诺。

　　孤独伽罗得知杨坚终于打破了当初的誓言，悲愤交加，派人将尉迟氏杀了。这事要是搁在别的皇帝皇后身上，根本就不算事。可独孤伽罗不这么看，亲密无间的两个人从此有了隔膜，坚不可摧的爱情中插进了第三者，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理想就此破灭，没有什么比这个打击更重。

　　杨坚此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深感耻辱，身为九五之尊，连宠幸一个宫女的权力都没有，还不如那些凡夫俗子，大臣又会如何议论？他舍不得责骂独孤伽罗，一腔怨气又无处发泄，一气之下，他骑上快马从皇宫出走，在荒山野岭独自狂奔了二十多里地。

　　高颎和杨素得知杨坚独自出宫，立刻带兵追赶。拦住杨坚后苦苦劝谏。杨坚的怒气慢慢消解后才回来。孤独伽罗涕泪横流，向杨坚叩拜请罪，高颎、杨素在旁好生相劝，这事才算平息了。

　　也许在杨坚看来这只是年届花甲时的生活调剂，他对妻子的疼爱和信任从没变过，但却没想到性情刚烈的妻子受到重创，从此心灰意冷，二人也不复从前。没过几年，独孤伽罗郁郁而终，杨坚悔恨自责却为时已晚。

　　爱妻亡故后，杨坚时常回忆曾经和独孤伽罗形影不离的日子。每天妻子陪伴他去朝会，下朝时他看到一直在殿外等着他的妻子温柔甜蜜的笑容，他情不自禁地微笑回应。夫妻间含情脉脉地对视，让所有烦恼都烟消云散了。杨坚腰痛时，旁若无人地抱着妻子，就像撒娇的孩子。即使做了皇帝皇后，夫妻俩也不愿按照礼仪规矩分宫而居，他们像从前一样，同寝共食，如胶似漆。

　　这个让他终生依赖的女人先走了。失去爱妻的隋文帝沉浸在痛苦中不能自拔。六十二岁的他冒着严寒奔波了几百里路送亡妻到陵园下葬。独孤皇后去世一年多，杨坚也一病不起，他临终前念叨着：“魂其有知，当地下相会。”

　　公元604年，杨坚和独伽罗合葬太陵，相知相守一生终于又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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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文帝和独孤皇后合葬的太陵（也称泰陵）位于咸阳城西75公里处三畤原上。太陵始建于隋仁寿四年，陵冢高27.4米，呈覆斗形，夯筑而成。底部面积为26560平方米。陵冢顶部平坦，呈长方形，东西长48米，南北宽38米。陵冢底部四周已被挖掉3米—5米，现残存东西长166米，南北宽160米。陵冢周围原筑有夯土城垣，现已基本毁坏，唯北城尚有残墙，长约130米，最高处1.2米，残存宽5.5米。夯层清晰，夯窝明显。经初步钻探，陵垣东西长756米，南北宽652米，总面积49.29万平方米。垣墙的四角及中部都发现有大量的砖瓦残片，应是当时建有阙楼和城门的残迹遗存。

　　现代部分专家学者经过遍阅籍典以及遍访太陵周围民间乡里，发现典籍没有记载有关太陵随葬的例证，而当地百姓皆传说太陵无宝可盗，言说历代军阀、土匪，均至此徘徊，未有收获。（本报记者颜伟收集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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