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在爱的夹缝中

小米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不幸的是她刚生下来，就被亲生父母抱去送人了；幸运的是她被一对好心的夫妻收养，还治好了她先天的眼疾，并培育她上了大学。当小米立业成家之时，亲生父母却又来相认……是血浓于水？还是养育之恩重于泰山？挣扎在这爱的夹缝中，小米该如何选择？

——梅朵

1

恩重如山的养育情

在我出生前，我的亲生父母已生了两个女儿。我生下来之后，眼睛先天残疾，加上是个姑娘，狠心的父母就把我抱去送人了。我的养母当时怀了一对双胞胎临盆生产，因为一场意外，两个双胞胎儿子没有保住。医生告诉养父母，因为手术，养母有可能以后都不能再生育了。也许是天意吧，就这样，我被中间人抱到了养父母家。

我是吃养母的奶水长大的，除了没有生我，他们对我和亲生的没有两样。在我两岁多时，养父母带着我去上海、北京各大医院求医问药。后来，我的眼疾慢慢好了。我最深刻的记忆就是：他们带着我坐火车去各地求医，养母和我睡在硬卧车厢里，养父却坐硬座。我问养母：“妈妈，为什么爸爸不和我们睡在一个车厢里呀？”养母总是摸着我的头回答：“爸爸太胖了，这个床太窄了，装不下他呀！”长大了我才明白，养父是为了省钱给我治病。那时，虽然父母都是事业单位的职工，但为了给我治好眼睛，还是到处借债。

在我七岁时，养母意外怀孕，生下了弟弟。但养父母并没有因为有了弟弟就对我有什么不同。只是，奶奶对弟弟特别好。每次吃糖、饼干啊这类零食，都把弟弟带到她的屋里，给他多拿一份。有一次，我听到养母在厨房和奶奶说：“妈，早上你还是要给小米煮一个鸡蛋吃，她正在长个子。”奶奶回答：“又不是自己亲生的，吃那么好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人家家里的？”听到这，我哭着跑开了，蒙着被子狠狠地哭了一场。那一年，我十岁，才知道自己并不是父母亲生的，幼小的心里第一次萌生了对亲生父母的怨恨，暗暗发誓，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回报养父母。

为了供养两个孩子，养父母后来双双辞职，做起了建材生意。直到我上初中时，家里的经济条件才有所好转。自从知道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后，我尽量做到不去和弟弟争东西，在家里特别听养父母的话。我的学习成绩很好，基本不用他们操心。考上重点高中后，为了奖励我，他们还带我去海南旅游了一次。

我在心里暗暗努力，等自己考上大学后，就打工赚钱养活自己，再也不要给他们增添负担。有时，也会在夜深人静时想起自己的亲生父母。想知道他们长什么样？想知道他们当初为什么要那么狠心地抛弃我？

2

血浓于水的亲情

没想到，高三那年，亲生母亲和大姐找到我的学校。她们见到我就忍不住流泪。我记得亲生母亲那双粗糙的手一直握着我的手，不停地对我说：“仨啊，你也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妈当时是莫办法啊！”我不知道对她说什么，眼前这个陌生的农村妇女是给了我生命的母亲，却又把我狠心地丢给了别人！我只是盯着大姐看。大姐那时已经结婚了，孩子都快两岁了，尽管她才刚二十岁出头。

后来，大姐又来我的学校找过我。她告诉我，当初父母为了生个儿子，家里穷交不起罚款，只好把我送给别人。大姐说：“你跟着现在的人家真是有福，眼睛治好了，还供你读书。可怜你二姐，只活到十八岁！”听大姐说，二姐十八岁时上山去挖药，从山崖上滚下来摔死了。二姐死了，父母都特别想念我，尤其是母亲，夜夜做梦梦到二姐带着我回家了。母亲总是半夜梦醒后哭，哭得两只眼睛都肿了。实在是熬不住了，母亲去求当年牵线把我送给养父母的中间人。都给人家跪下来了，人家才告诉他们我在哪里的信息，前提条件是千万不能让我养父母知道了。

但不久之后，养父母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我记得那是我考上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在我的房间里，养父母与我语重心长地谈了一次。他们表明，虽然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但是他们养育了我这么多年，视如己出，一心只想培养我成材，希望我将来找到一个幸福的归宿。他们暗示我，亲生父母家因为穷才把我丢掉的，如果我和他们扯不清，将来会影响到我的生活。他们要求我去上大学后，和亲生父母断了联系，不要有任何往来。

那晚谈完话后，我一夜没睡。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养父母和亲生父母之间的小兽，一边是给了我生命的父母，一边是养育了我十多年的养父母。如果不是养父母，我也许就是个双目失明的瞎子，什么也看不见，更谈不上读大学了。但是，我真的能断了与亲生父母的联系吗？自从大姐告诉我家里的情况之后，那血浓于水剪也剪不断的亲情就在我心里暗暗流淌！

3

亲情碰撞恩情

我去南京上大学后，一直克制着不与亲生父母那边联系。但上大二时，大姐还是找到了我学校。大姐告诉我，父母都老了，他们因为当年的事心里特别内疚。尤其母亲这些年怄气，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大姐说：“你还没当妈，等你当妈了，你就知道母女连心了。”大姐说了好多，我听着听着眼泪就掉下来了。是怨是恨？是思念？还是痛惜？我真不知道。大姐临走时，塞给我一包钱，除了几张十块的整钱，都是块票角票。大姐说，那是母亲卖菜卖鸡蛋攒的钱。知道我大学打工的事，大姐劝我吃好点，好好学习，别亏了自己的身体。自那以后，大姐每学期都给我钱，有时几百，有时一千。每次我一说不要，大姐就急得脸红红的，泪花滚滚。她说：“妹妹，你不要嫌少，大姐只有这个能力了！”看大姐不到三十岁的人，脸上已有了那么多的皱纹，我的心真是疼！

我大学毕业后进了绵阳一家科研院所就职，待遇还不错。养父母虽然以我的名字给我全款买了一套房，但我住在单位的宿舍里，每个月都孝敬给养父母一千元。弟弟上大学那年，我给了他一万元，每学期都给他三五千元的零花钱。每年我也给大姐的孩子一千块钱压岁钱。我知道金钱换不回来亲情，也还不了恩情，但金钱却又是对亲情、恩情认同的一种表达方式。

我工作这些年，养父母一直不知道我和亲生父母联系这事。我想，我只能力所能及地做这些，以表达我对他们的爱。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年，我以为，我可以悄无声息地平衡着这种爱。

可是，那天，我接到了大姐的电话。那天，是个好日子，我和男朋友一大早就来到婚姻登记处，准备把结婚证领了。刚走到婚姻登记处门口，我的手机响了。电话接通后，我当时就愣住了，虽使劲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但眼泪还是没有包住。大姐告诉我，母亲得了肝癌。母亲不让大姐告诉我，但她没忍住。

和男朋友商量后，我取出了养父母给我结婚用的10万元钱，加上我们本打算在城东买房用的20多万元首付款，急急忙忙去了我老家的城市，把母亲转到了上海的医院救治。30多万元，对于母亲的病只是杯水车薪。我和男朋友倾其所有之后，我突然想到了养父母送给我的那套房。可是房产证在养母手上，我怎么开得了那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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