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 到 的 忏 悔

□阿难

喜欢读书，自然也喜欢书。大多数读书人奉“老婆与书概不外借”为具足戒。更有书痴如我者对书的占有欲特强。但这并不总是好事。

80年代中后期至90年代初，人本主义思潮风靡神州。法国萨特的哲学名著《存在与虚无》洛阳纸贵。我高中时便神往不已，却缘悭一面。

从小山城到大山城上大学，一头扎进图书馆寻书。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谢天谢地，《存在与虚无》赫然在列，赶紧借出。

此前见识过德国黑格尔的《小逻辑》，但是万万没想到法国人的哲学书也如此晦涩难懂。字个个都认得，连成语句竟然如同天书。只好囫囵吞枣。读到兴起处，不禁抚卷仰天长叹：此等好书，奈何不为我有！

现在的年轻人难以理解，你喜欢买一本就是呀，至于像《西游记》里的老方丈垂涎唐三藏的袈裟那样吗？实际上，那些年出版市场远没有今天这样繁荣。书籍一般不会在短期内再版（《存在与虚无》的再版已是十年之后的事情了），一旦错过就很难买到。难到什么程度？四年时间，我访遍成都、重庆、昆明、绵阳的新华书店，愣是难觅芳踪。毕业季到了，图书馆公告催促毕业生还书。我唯有长吁短叹，捶胸顿足。难道真的是长恨歌一曲，绵绵无绝期吗？

念兹在兹，贪嗔痴三毒齐发，生了邪念。做了这辈子最懦弱的事情：谎称书丢了。将责任推到铁道部——在昆明实习结束后返校，托运的行李连书丢了。我愿意按照规定，接受五倍书价的罚款。图书管理员很同情我（这个价款对一个学生来说不是个小数目），说，不必忙着交罚款，可以去书店买一本赔上。我不敢看他，说，试过了，买不到。赶紧交了罚款了事。出得图书馆大门，长出了一口气。虽然内疚，但是欣喜之情还是压倒了负罪感，以致于我在路上高高跃起做了个扣排球的动作，打下几片树叶。

如今，这本贴着母校图书馆标签的书还放在书架上，旁边是若干年后的第二版、第三版。然而，这么多年来，心底有个声音：对不起。原谅我，我的母校。

善良的图书管理员，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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