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阳
五月的绵阳,繁花似锦,诗意盎然。这是花开的季节,更是诗歌的季节。
5月7日,由中国诗歌学会、绵阳市诗歌协会主办的首届“李白诗歌奖”揭晓,有“诗魔”之称的台湾著名诗人洛夫的作品《洛夫诗全集》折桂。23日,颁奖仪式在李白出生地——绵阳举行,87岁的当代“诗魔”洛夫穿云过海而来,与千年“诗仙”李白在绵阳“相遇”。
洛夫是谁?他的诗歌有着怎样的特色和魔力?成名半个世纪以上的世界级诗人洛夫及其诗歌再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谈论的话题。
洛夫,本名莫洛夫,1928年生于湖南省衡南县,1949年赴台湾,现旅居加拿大温哥华。洛夫一生潜心现代诗歌创作,以其70年的创作生命成为台湾诗坛“活化石”,对台湾现代诗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他早年诗歌呈现超现实主义风格,表现手法近乎魔幻,被诗坛称为“诗魔”。
作为在台湾成长起来的国际著名诗人、世界华语诗坛泰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者,洛夫作品被译成英、法、日、韩、荷兰、瑞典等文,并被收入多种诗选。先后出版有37部诗集、7部散文集、5部评论集、8部译著。此次获奖的《洛夫诗全集》(上下卷)2013年10月由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为首次在内地出版,装帧精美,色彩素雅,内容厚重。这部厚达1256页的全集共收入洛夫诗歌700多首,集洛夫60多年诗歌创作之大成,其内容之广阔、思想之深邃、表现手法之繁复多变让人叹为观止,尤其是诗人在现代与传统、西方与中国之间整合与交融的美学嬗变,勾画出诗人上下求索的精神历程。
毫无疑问,洛夫是现代诗坛特别是华语诗坛一个绕不过去的巨大存在。如果你想做一个现代诗人,必须读洛夫。如果你仅仅是喜欢诗歌,洛夫诗歌也是必读的经典。
让我们一起走近洛夫,感受洛夫诗歌的魔力。
(一)
第一次知道洛夫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当时,四川著名诗人流沙河谈论台湾诗人的专著《隔海说诗》出版,里面就提到台湾著名诗人洛夫。以后,内地一些出版社陆续有洛夫诗集出版,如花城出版社的《诗魔之歌》、江苏文艺出版社的《烟之外》等。《洛夫诗全集》的出版,让我们得以一睹洛夫诗歌的全貌,与这位早已心仪的诗人全方位相遇。
翻开《洛夫诗全集》,我们看到诗人时而思乡、时而抒情、时而怀古、时而惜时,时而穿越时空与古诗人对话,时而幻化成一个寂寞的影子。我们仿佛听到诗人内心的呼喊、吟唱。
洛夫诗歌内涵丰富,主题深刻,我们这里着重说两个关键词:乡愁与爱情。
乡愁是诗人们永恒的话题,也是洛夫诗歌的重要主题。土地是人的命根,我们每一个人都离不开生养的故土。然而,因为种种原因,许多人常常又远离故土,有的甚至永远也没有回到故土。于是,就有了对故土的思念,郁结于心,发之为诗。从诗经、楚辞起,到唐诗、宋词、元曲,乡愁随处可见。上世纪50年代活跃在台湾诗坛上的一批诗人,大都远离心中最软最爱的那一方故土,乡愁是他们身上的痛,诗歌成为表现乡愁、宣泄情绪的最好表现。
提到乡愁诗,知道台湾另一著名诗人余光中的人也许更多。“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余光中那首著名的《乡愁》诗早已为读者耳熟能详。其实,洛夫诗歌中的乡愁与余光中同样的浓烈。《洛夫诗全集》中反映乡愁的诗歌比比皆是,诸如《边界望乡》《家书》《血的再版》《碧瑶夜饮》《如果山那边降雪》等。《边界望乡》与余光中的《乡愁》一样脍炙人口。“当距离调整到令人心跳的程度/一座远山迎面飞来/把我撞成了/严重的内伤。”用想像、比拟手法,加上富于力度的动词“撞”,细腻传神地表现出边界望乡时摧肝断肠的悲怆。“故国的泥土,伸手可及/但我抓回来的仍是一掌冷雾。”边界望乡可望而不可及,最后只剩下满心的失落、惆怅和哀伤。《家书》中诗人运用了古典诗词里的意象:“洞庭湖的鲫鱼正肥时/据说你们仍是素食主义者/难怪信里的字/都一一瘦成了长仿宋。”李清照有词云:“人比黄花瘦。”当时,在30年音讯隔绝的海峡两岸,家书抵万金,好不容易收到的家书字却很“瘦”。洛夫借助古人意象,诗语平淡,诗意却惊人。《血的再版》是悼亡母的。在诗人心中,大陆是母亲,中华民族也是母亲,诗人写道:“三十年的隔绝/三十年的牵绊/日日苦等/两岸的海水激飞而起/在空中打个结/或架一座桥/夜夜梦中/把家书折成一只小船。”的确,台湾和大陆已经隔绝很久,这样的隔绝让诗人心痛,只好把家书折成一只小船,寄望它乘风破浪抵达故乡。
爱情是文学千古不变的一个大主题,更是从来就在诗歌中举足轻重。洛夫的爱情诗歌,语言奇妙,意象诡异,写得近乎魔幻。这一点,看看《因为风的缘故》《众荷喧哗》《烟之外》《水涯》等诗篇就知道了。《因为风的缘故》是诗人得意之作,在很多次场合中朗读它、解读它,据说是诗人应妻子所求而写。这是一首构思独特的爱情诗,它的开头想象奇特,与众不同:“昨日我沿着河岸/漫步到/芦苇弯腰喝水的地方/顺便请烟囱/在天空为我写一封长长的信。”展现了诗人高超的拟人手法与独特新奇的想象,表现了男女之间那份说不清、道不明、欲说还休、既暧昧却又真诚的情感。《众荷喧哗》的开篇从全景着手,推出特写:“众荷喧哗/而你是挨我最近/最静,最最温婉的一朵。”接着,作者的意境和场景开始转换:“我向池心/轻轻扔过去一粒石子/你的脸/便哗然红了起来。”实写荷花,虚写诗人想象中的佳人。虽然没有天生丽质的直接描写,却留给读者充分的想像空间。“在涛声中唤你的名字,而你的名字/已在千帆之外。”这是洛夫代表作之一《烟之外》的开篇。诗人独立在海滩,在一波又一波的涛声中徒劳地呼唤渐行渐远的伊人。寥寥几笔渲染出一幅惆怅图景,在被意象化的声音中传递出宋词一般的凄美。“左边的鞋印才下午,右边的鞋印已黄昏了。”像电影中的蒙太奇镜头,表现出爱与情如潮水般的急促,稍纵即逝,尚未来得及体会甜蜜,幸福却已远离。《水涯》还是娴熟地运用诗人喜欢的拟人手法:“你比雨后的那排路灯/妩媚多了”,诗人把伊人与路灯相比,干净、苗条、明亮,但顾盼生辉的人之魅力又岂是呆立着的路灯能比!“妩媚”当然也来自古典诗词,辛弃疾有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二)
洛夫诗歌中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与古代诗人的对话。
洛夫早年坚决地拥抱西方现代诗,诗歌风格受到超现实主义影响,语言及表现形式变化多端,运用意象繁复、奇谲、大胆,显示了一个优秀诗人创造的自如和自由,由此得名“诗魔”。
中年以后他开始转向,先后用诗歌与屈原、王维、李白、杜甫、白居易、李贺等古代诗人进行了持久的对话,写下《水祭》《走向王维》《李白传奇》《车上读杜甫》《长恨歌》《与李贺共饮》等诗篇,这成为他创作中后期的一条主线。这里我们试举与白居易、杜甫、王维的对话诗歌为例。
洛夫的《长恨歌》与白居易诗歌同名,在与白居易的对话中,几乎颠覆了这段传奇。
白居易的《长恨歌》抒写了唐玄宗与杨贵妃之间凄婉迷离的爱情离合故事。在洛夫笔下,虽然主角还是唐玄宗与杨贵妃,但他是按自己的理解给那段爱情悲剧以另类诠释,味道全然不同。而且,形式上更灵活,意境上更朦胧。
白居易《长恨歌》开篇写道:“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如绝大多数传说故事一样按发生、发展、结局的顺序从头道来。而洛夫诗歌开头就直奔故事的悲剧结局:“唐玄宗/从/水声里/提炼出一缕黑发的哀恸。”在这里,“水”可以理解为镜子,也可以理解为生命河流,还可理解为悲剧之源。而“一缕黑发的哀恸”,则交代了杨贵妃生命的结局。这是典型的现代诗风格。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白居易以含蓄、温婉的笔调书写杨贵妃的天仙美貌。洛夫的笔触却直白、大胆,写出了性的赤裸、浅薄、虚妄:“她是/杨氏家谱中/翻开第一页便仰在那里的/一片白肉/一株镜子里的蔷薇/盛开在轻轻的拂拭中/所谓天生丽质/一粒/华清池中/等待双手捧起的/泡沫。”
《车上读杜甫》是洛夫读了杜甫的诗《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后写成的。他把杜甫的每一句诗都演绎成一首现代诗,以白话的方式,用现代人的意识生动再现了杜甫写诗时的心情和状况。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杜甫遭逢安史之乱,背井离乡,长期漂泊,历尽沧桑。忽然听见官军收复蓟北的好消息,百感交集,禁不住满心喜悦,写下这首名诗。
时光虽然相隔了1200多年,但是,在远离故土、渴望还乡的心情上洛夫与杜甫是相通的。所以,洛夫能感同身受地用现代写作手法将《闻官军收河南河北》的意境完整地表达出来。
比如,对“剑外忽传收蓟北”的表达:“摇摇晃晃中/车过长安西路乍见/尘烟四窜犹如安禄山败军之仓皇/当年玄宗自蜀返京的途中偶然回首/竟自不免为马隗坡下/被风吹起的一条绸巾而恻恻无言/而今骤闻捷讯想必你也有了归意/我能搭你的便船还乡吗?”
再如,对“白日放歌须纵酒”的表达:“就让我醉死一次吧/再多的醒/无非是颠沛/无非是泥泞中的浅一脚深一脚/再多的诗/无非是血痞/无非是伤痕中的青一块紫一块/酒,是载我回家唯一的路。”
王维是唐诗中禅意深厚的诗人,也可能是洛夫最愿意对话的古代诗人。《走向王维》这首诗歌充分表达了洛夫对王维的向往:“负手踱蹀于终南山下/突然在溪水中/看到自己瘦成了一株青竹/风吹来/节节都在摇晃/节节都在坚持/我走向你/进入你最后一节为我预留的空白。”
让我们再读读《唐诗解构》组诗中对王维《鸟鸣涧》的解构。这首诗共三段,第一段循着“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的诗句想象王维:“刚拿起笔想写点什么/窗外的桂花香/把灵感全熏跑了/他闲闲地负手阶前/这般夜色,还有一些些,一点点……”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对应于王维这两句诗,洛夫在第二段写道:“月亮从空山窜出/吓得众鸟扑翅惊飞/呱呱大叫/把春涧中的静/全都吵醒”。重要的是结尾:“而他仍在等待/静静地等待,及至/月,悄悄降落在稿纸上/把光填满每一格。”
洛夫诗境与王维诗境完全契合,不见冲突,不见血腥,没有悲伤,只有宁静的状态、恬适的心情、空灵的境界,而在空灵中我们感觉到禅意在缓缓升腾。
《长恨歌》是洛夫创作中的一个转折点,标志着他从现代西方向古典中国的诗的转向。始于现代主义,回归(他自己称之为“回望”)东方精神,这正是洛夫诗歌创作所留下的轨迹。
(三)
最后,我们来说说《洛夫诗全集》中的两个最大亮点:一是1965年出版的《石室之死亡》;一是2000年问世的《漂木》。这两部既是在外界影响最大的诗集,也是被作者称之为“里程碑式”的作品,洛夫更是因为后一部被提名诺贝尔奖。
先看《石室之死亡》。1965年,洛夫写下《石室之死亡》。全诗分六十四节,每节十行,提出了“生存、战争、宗教、情欲、自然、艺术、社会、家庭、名誉、时间、空间、自我、不朽、异化、希望”等10多个问题。一方面对现代的存在情境和生命本体作深入探索,着意潜意识的探险,另一方面致力于超现实主义表现手法的试验,表现内心世界的奥秘。此后,洛夫的诗歌以意象奇谲诡异,表现手法繁复多变,诗意晦涩朦胧著称,成为“诗魔”。
在《石室之死亡》中,以禁锢者的僵硬姿态出现的“石”,冷然地扫视一切,恒远存在,对生命漠不关心。而诗人则以“凿成”“血槽”“哭泣”“不信任”等富于能动性的心理动作,代表生命对死亡(“石”)绝望的反叛。
作者对此部诗集评价甚高,他在自序中说,对我自己而言,这是一个空前的、原创性极强的艺术实验之作,读者是否接纳,评论家是否认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用前所未见的词语唤醒了另一个词语──生命,或者说,我从骨髓里、血肉中激活了人的生命意识,同时我也创造了惊人的语言。恕不谦虚的说,我的诗歌王朝早在创作《石室之死亡》之时,就已建成,日后的若干重要作品可说都是《石室之死亡》诗的诠释、辩证、转化和延伸。
我们再看《漂木》。这是洛夫在2000年写下的一部三千行长诗,全诗共分四章:第一章《漂木》;第二章《鲑,死亡的逼视》;第三章《浮瓶中的书札》,又分四节(致母亲、致诗人、致时间、致诸神);第四章《向废墟致敬》。
《漂木》每一章都可以成为“单行本”而面对读者,但是当它们共同组合构成一件完整的艺术作品时,人们惊异地发现,它原来竟是那么辉煌的一座诗歌大厦。它的巨大成就,除了其结构上的不同凡响之外,意象的经营和创造的成功,更是使它成为永恒的诗歌文本,具有永久的艺术价值。
《漂木》承载了诗人久远的思索、故土的情怀、批判之精神。它把形而上思维与形而下呈现紧密联系在一起,通过“漂木”“鲑”“浮瓶”“废墟”等,寻找到人生哲理、生命感悟、宗教情怀等表达与抒发的“客观对应物”。
就整体结构而言,这是一首内容庞杂、发展脉络又清晰可寻的精神史诗。诗歌以漂木为象征﹐描述漂木入海后逐浪飘流历程,演绎海外中华儿女漂泊无根的生活和孤寂的内心世界。它宏观地表达了对生命的观照,对时代与历史的质问与批判,以及宗教的终极关怀。
《石室之死亡》与《漂木》的问世虽然时隔四十多年,但是,在人文精神层面上,在透过意象思维方式以传达生命意义上,却是思路贯通,一脉相承,成为洛夫精神探索历程中两座鲜明的路标,也是洛夫诗歌中灿烂夺目的双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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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阳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绵阳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