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南山、南塔、南山寺

李维怡（绵阳）

南山，曾名延贤山、榜山、塔子山、太平山，位于绵阳市区东南部，北迎涪江，东衔芙蓉溪，西接安昌江，三江汇流之处。南山之名，最早见于南宋祝穆《方舆胜览》的记载：“郡之南山，上有南山寺”。

古绵州人对南山、南塔的看法

要讲南山的故事，就不得不先从古绵州人对南山、南塔的看法说起。

绵州城东西南北方向各有一山，山中又各建一寺（或观）。富乐山（东山）上有富乐寺；西山上有西山观；南山上有南山寺；龟山（北山）脚边有碧水寺。这样一来就形成了绵州城三江汇流，四山环绕，山上有寺的格局。这是为什么呢？

原来古代绵州人崇信风水学说，选择筑城于此，正是看中了这是一块有山有水、安居乐业的福地。他们认为位于绵州东南方位的南山是福地之“巽位”，是文明之地，其兴替关系一州人物盛衰，有培风水、挽气运的奇效。自蜀汉以来，晋唐而下，绵州出现过杜微、李默等以学术政绩显名当时的人物，莫不与南山风水有关，莫不是南山的功劳！登临南山之巅，可览全绵之胜，可以看到“千峰竞妍，万壑争流”，古绵州人认为一州的“四神八将、三吉六秀”以及“富贵福寿毕萃于此”，真是美透了！故，上至仕绅官员，下到平头百姓，都将南山视作关系着科举文运、风调雨顺的“文明之府”“仓廪之司”加以顶礼膜拜。

涪翁徒孙、汉和帝御医丞郭玉将读书台设于南山，后世将纪念涪翁、李仁、尹默等乡贤名宦的十贤堂、延贤堂也建在南山，绵州人还给南山取了延贤山（延请贤人之山）、榜山（科举看榜之山）、太平山（曾驻扎军队护佑一州平安）等各种美称，无不反映了绵州士民心中对南山如圣地一样的认定与崇敬。不知最初何时，他们在南山上修建了南山寺，后来南山寺废圮，就又在寺基上兴建了南塔，兼具镇水与祈福的作用。

南山寺与南塔的两次废与兴

南山寺是什么时候毁掉的，最初的南塔是什么时候，由何人修建的，它原本是什么模样，古代的地方志书没有留下更多的记载。但南塔的废与兴在绵州历史上却历来为一件大事。明末张献忠率军攻打绵州城，久攻不下，有人献计说南塔乃是绵州风水气运所系，假如捣毁了它，则绵州城一定能攻克。张献忠采信此说，捣毁南塔，果然就攻下了绵州城，并改绵州名为得胜州。此后，绵州委顿不振，竟长达九十余年，绵州人就认为是南塔被毁之故。直到清雍正末乾隆初，湖北孝感人屠用谦成为绵州知州。上任之初，百业待兴，屠知州暗暗心忧。有州人建言如能修复南塔，则绵州一定能重振雄风。屠知州是旧时代的知识分子，崇信风水之说，又怀有父母官必须造福一方的为官为民情怀，他当即带头捐出俸禄，积极游说士绅一起重建南塔。在得到了绵州士民人力物力以及舆论支持后，雍正十三年（1735）秋，他郑重其事地在社稷山川风云雷雨坛卜卦，选定吉时吉地动工重建南塔。乾隆元年（1736）农历五月，万众期待的南塔终于竣工，它坐南朝北，九层六面，屹立在南山之巅，宛如孤峰出云。

南山和南塔的传奇却远远没有就此结束。125年后的咸丰十一年（1861）三月，号称四五十万之众的李蓝起义军从潼川府（今三台县）方向围攻绵州，一路上分兵攻破安县、魏城、中坝、彰明、江油等地，绵州城一时风声鹤唳。由于守城兵力太少，州刺史唐炯决计坚守不战，他采取坚壁清野政策，毁掉城外的街道民舍，让城外百姓从西北二城门搬入城内，组织城内百姓轮流守护城门，又将南山上驻守的乡团民兵撤回城内。李蓝起义军杀到绵州城外，迅速占领南山，满山遍野插上义军旗帜，并聚集呼号，一时间呼声震天。

由于绵州城垣坚固，防御设施众多，久攻绵州城不下的起义军竟驱使沿途劫掠来的民众十万余人在南山下横筑长堤，企图拦截江水，来个水淹涪城。到七月上旬，涪江水果然大涨，绵州城四面波涛汹涌。起义军登上南山大呼：“今日必无绵矣！”但由于涪江水势急猛，反而冲毁了起义军所筑长堤，阻止了一场水毁州城、生灵涂炭的人间惨祸。起义军遂改为持久围困绵州城，他们收罗铜铁，铸造千斤大炮，时时从南山上向绵州城中发射炮弹。

从四月到七月长达四个月的围攻中，绵州城内又是什么景象呢？闭城一个月时，城内民心安定，物价平稳，一斗大米五百文，仅仅是菜蔬供应时有不足。官府广设粥厂，赈济从城外逃难而来的百姓。但旷日持久之下，城内一时痘麻大作，小儿因此“夭亡不下万余”，冷街小巷中，悲声呜咽，惨痛非常！刺史唐炯下令在白衣庵侧筑万人坑安葬逝者。而此时，起义军盘踞南山，或向城中发射炮弹，或聚众呼号，绵州人心渐渐动摇，“城几不支”。到了八月初一清早，城中百姓忽然发现南山上火光大作，旌旗摇动，杀声震天，竟有不少起义军从山上坠亡。百姓还以为是神兵天将下凡前来拯救绵州城了！事后，人们才知道是湖南中丞骆秉章军队奉旨驰援绵州，肃清了起义军。而南山在此次战役中伤痕累累，125年“塔龄”的南塔也被彻底烧毁。

战后，当绵州士民的小日子又一次走上日常正轨，他们又忆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还没做！那就是——重建南塔！这一次重建发生在同治年间，选址仍然在125年前屠知州卜得的那一处吉位，但规模更加宏大，塔前建有文星楼，东西两翼辟为轩厅。

后记

历史的车轮慢悠悠地又开过了150余年，期间南塔又挺过两次大地震，得到两次修复（1956年甘肃地震、2008年汶川特大地震）。今天的南塔依然砖身锥形，九层六面，但通高从22米增至37米，处处彰显着盛世风仪。而南山则以其蕴含的灵气，孕育出国家级示范高中、中国百年名校之一的南山中学（前身为清末私立华英小学，始建于1908年），成为绵阳现代中学教育的肇始之地。现代绵州人秉承先祖遗风，在山上修建了南山烈士陵园及纪念馆，继续将南山作为追思先贤的圣地。

南山锁江蓄水，南塔独立尘盖，卓笔入云，绵州人在这里继书声琅琅，敬松柏余香。南山与南塔的故事未来肯定还会续写，因为它们象征着绵州人千百年来承继始终、默默奉行的一种精神，那就是重视文教，文脉永续，造福家乡，利国利民！

稿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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