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亭油茶 一碗家的温暖

□税清静（成都）

“芳香滋补味津津，一瓯冲出安昌春。”这是唐代诗人李商隐著名的《油茶赋》。油茶，一种糊糊类流状食物，一种传统小吃，南方人更为偏爱。

南方先民的居住环境蛇虫横行，时有瘴气。在缺医少药的古代，他们靠多饮茶、喝浓茶防治疾病。但过多的喝浓茶会引起胃部不适。于是，他们尝试在茶汤中加入适量的杂粮和调味品，既能预防疾病，又能充饥解渴，于是便形成“油茶”的雏形。经过漫长时间的演变，形成了今天的油茶。

我在遂宁长大，小时候家乡有很多卖油茶的摊点，有的小贩挑着两个大木桶沿街叫卖，“油茶呢——油茶呢”；有的弄个小轮车推着，桶里似乎还架着炭火，依然是一个腔调：“油茶呢——油茶呢”。

在一些犄角旮旯里，也有一些不起眼的油茶铺子，这些铺面常常小得只能摆下一两张小桌子，坐七八个人。大部分食客往往在街边小板凳上一坐就稳妥了，那种悠闲喝着油茶的神情和幸福感，不亚于现在坐在五星级酒店里进餐。

那时油茶不贵，一两角钱一小碗。但是很多时候，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别人在那里喝得呼儿嗨哟，自己口袋里的钱一日三餐都成问题，还喝啥子油茶哦。

这是30多年前读中学时的事了，当时我曾想，长大后等我有钱了，我天天喝油茶。人一辈子总会遇着很多奇奇怪怪的事，当时也就随便那么一想，当我早已经将这个伟大理想忘得一干二净时，谁知又突然实现了。

2001年桃花盛开的季节，我从乌鲁木齐市回成都结婚，那时我还在当兵，在成都身无片瓦，婚后整个假期都暂居岳父家。

岳父曾是位老军人，共同的经历使我们相处融洽，更有意思的是，这个家隔三岔五地就吃油茶，这油茶还不是在外面买的，而是岳母亲手做的。

这让我很是感动，更是纳闷，难道他们知道我曾经的理想是天天喝油茶？后来才知道，原来因为岳父爱喝油茶，岳母便经常做油茶，大家也就跟着一起吃。

岳母是盐亭县人，她做的油茶，就是盐亭油茶。

盐亭县位于涪江水系与嘉陵江水系交汇处，地处绵阳市东南部。千百年来，这片热土民风淳朴、文风鼎盛，从嫘祖、中唐宰相严震、韬略家赵蕤，到诗词书画大师文同、历史学家蒙文通等，可谓“星河”灿烂，“群星”闪烁。

在丰腴的文化根脉上，形成了朴实厚道的地方饮食特色，而盐亭油茶堪称其中的代表。

盐亭油茶，与外地油茶略为不同。盐亭人实在，油茶里不断加主料加辅料，浓稠、料重。在盐亭县老汽车站附近，有家油茶铺子，辅料里加入了自家秘法腌制的榨菜粒、豆豉、猪油等，小店油茶飘香，食客不断，几十年来生意一直兴隆。

岳父和岳母都是盐亭乡下人，岳父参军临行前头一天晚上，岳母搜罗了家里米口袋、面口袋，半夜起来推着大石磨，把找到的半碗米磨成了粉，生起柴火，在锅里炒啊炒。折腾了半夜，天麻麻亮时，端出了两碗没有油星星的油茶，守着丈夫喝完了再让他出发。

从此，每次岳父从部队回家，都能喝上岳母为他特制的油茶，这种家乡油茶的味道，一直陪伴着他在河南信阳5年的军旅生涯。

岳父从部队复员后，到西南石油局当了一名石油工人。石油工人大多在野外作业，每次风尘仆仆地回到家中，招待他的，还是岳母亲手制作，香喷喷、热乎乎的油茶。一碗油茶，饱含着亲人团聚时的喜悦和犒劳。

岳母的油茶在配料和制作上，除了保证盐亭油茶的特点，还做了很多改良，能做出咸的、甜的、辣的、酸的等多种口味的油茶。

后来，她却再也不做油茶了，因为爱喝油茶的岳父走了。

周末，突然想起岳母的油茶，于是带着老婆孩子回去，死皮赖脸磨了半天，老岳母终于答应再做一回她最拿手的油茶。

我们陪着她，到菜市场，买回来几斤上好的米面子（大米磨成的粉）、馓子、花生米、黄豆、芝麻、瓜子仁等辅料，以及葱姜蒜花椒等调料。

架锅，点火，加米面子，翻炒，关成小火，再炒，眼看白生生的米面子一点点变得金黄，那米香就像故意找人般四处飘飞。

炒了20分钟左右，再放入适量精盐，起锅；再用热油、姜蒜等调料来炒花生米、黄豆、坚果等辅料，等翻炒得差不多了，起锅后放一边备用。

听说岳母专门做油茶，儿女们都带着各家的儿女回来团聚。岳母接了一大锅水，水烧开后，徐徐加入先前炒好的米面子，一边加一边搅，眼看着白水变成了糊糊，又改成文火，继续边搅边熬。

油茶熬好了，盛碗，每碗都只装了八九分，再加先前炒好的辅料，撒一些葱花，将黄亮香脆的馓子折成几公分长的小段，抓一把放到最上面，吆喝一声开饭了，儿孙们围了过来，各自端走一碗，再根据自己的味口，喜欢吃甜的加糖，喜欢吃辣的来两勺油辣子，喜欢吃麻的洒些许花椒粉。

看着大家像过大年一样吃得热闹欢腾，老太太眼里噙满了泪花。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协报告文学（非虚构）专委会主任，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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