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刚的“风光糖水片”

□新时报记者 钱欢青

和此前任何一部冯小刚电影的“热闹动静”不同，《只有芸知道》似乎悄无声息。或许有人以为这和此前崔永元的“重拳出击”有关，但抛开外在因素，恐怕最根本的原因还在电影本身。

按照官宣介绍，《只有芸知道》改编自冯小刚挚友张述的真实爱情经历，影片讲述了漂泊半生的隋东风（黄轩饰）与妻子罗芸（杨采钰饰）15年相濡以沫的爱情故事，罗芸中年病逝，隋东风决定替亡妻完成遗愿。故事确有动人之处，影片对两人在异国他乡的相识、相爱、相知的过程也都表现完整。个别细节也不可谓不动人。比如妻子在进手术室之前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片段，对生的留恋，对死的坦然，对爱的不舍，在耳鬓细语和丈夫无声的眼泪中令人无比动容。而两个年轻人在异国他乡由细密日常织成的最为平凡的情感，也不可谓不动人。正如此前有媒体所言，《只有芸知道》淡化了戏剧冲突，“就像一首淡淡的、略带忧伤的散文诗，慢慢浸润着观众的内心”。

然而在我看来，《只有芸知道》的问题也恰恰在于太像一首淡淡的“散文诗”。影片一开始就是隋东风带着妻子骨灰远行，预示了影片的结尾，倒叙手法让影片随后所有的情节都笼罩在了一层忧伤之中，也给观众预设了一个悬念：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爱情故事？隋东风的妻子究竟因何而亡？而在随后展开的故事中，却是平淡接着平淡，平凡接着平凡。相识相恋很平淡，开餐馆很平淡，养狗失火很平淡，就是一个隐藏在罗芸内心的小小秘密，也不过是想挣脱餐馆所困，去过一过“诗和远方”的日子。直到最后，影片既无法呼应开头，也丧失了从细琐中凝聚庞大力量的能力。

更为严重的问题在于影片的呈现方式，它真的就像一部电影配乐散文诗，无论情节的推进还是细节的展现，都依靠片中人物自身的画外音叙述来展开。此举实在是大大缩小了电影语言的功能。所以看《只有芸知道》的时候，让人觉得好像是在看一个制作精良的PPT，主讲人条分缕析地介绍情况，边介绍边一幅幅配合着播放图像。换言之，影像本身只是叙述者的一个注解，以这样的方式来构筑一部电影，无疑是对电影语言本身的一种矮化。

影片几乎全程都在新西兰拍摄，风光真是无限美好，天空、草坪、古树，甚至极光，几乎一切画面都可以当作电脑桌面，但几乎所有画面也沦为缺乏内涵的“风光糖水片”，加上配乐和故事讲述时导演按捺不住泄露出来的刻意和煽情，影片终于滑入了平庸的深渊。

不是说平凡的爱情没有价值，恰恰相反，只要有对平凡人生的悉心体会和细细咂摸，很多时候“凡人比英雄更能代表这时代的总量”。张爱玲众多“反传奇”小说之所以动人心魄，秘密即在于此。小说如此，电影亦然。不说李安《喜宴》《饮食男女》等影片从琐碎日常中堆积出情感的绵延汹涌，就说新近上映的董润年导演的《被光抓走的人》，科幻噱头下那种中年人被日常噬咬的情感之殇，又何尝不是在最最平凡的生活细节中呈现出来的。诚如卡佛所言：“用普通但准确的语言，去写普通的事物，并赋予这些普通的事物以广阔而惊人的力量，这是可以做到的。写一句表面上看起来无伤大雅的寒暄，并随之传递给读者冷彻骨髓的寒意，这是可以做到的。”

而对于“风光糖水片”一般的《只有芸知道》而言，卡佛所说的这一切，“都是不可以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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