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年纪大了, 终于拗不过我和弟弟的反复劝说, 答应和我们到南充城区居住。 回乡下老家接母亲, 为她收拾行李时, 灶屋小木橱柜里一只深褐色陶罐,静静地映入我的眼帘。像蓦地遇上久违的老友, 我怔了一下,赶忙俯身轻轻捧起它,拂去上面的灰尘, 一遍遍摩挲着,往事一幕幕涌现,眼睛渐渐模糊了。
那其实是一只在川北农村极为常见、做工粗糙的药罐,从记事起, 它就放在我家木橱柜里。小时我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发烧头痛,母亲撂下锄头,回家背起我就往三里开外的卫生院赶。看病回来,手里就拎着几个捆扎严实的中药包。 母亲安顿好我, 径直奔向灶屋角落的小木橱柜,打开门,小心翼翼捧出那个黑乎乎的药罐。 母亲剪开捆扎草药包的线绳, 将中草药倒进陶罐, 转身从水缸里取来一瓢清水, 估摸着份量掺进陶罐, 将那些中草药浸入, 盖上盖,安放上灶孔,便坐到灶门前生火熬药。
常常在迷迷糊糊之中,我睁开眼, 看灶屋木格窗里桔红色的煤油灯光温馨地照过来,隐约听到母亲有节律拉动风箱的声音, 浓烈的中药味盈盈飘来, 翕动鼻翼———淡淡苦涩中溢流着缕缕药香。 母亲一边往灶膛里添加柴火, 一边观望着灶上药罐里的动静。药沸腾了,起身用筷子轻轻搅一搅, 为那些宝贵的药材翻翻身, 细细捞去汤药上的泡沫和残屑, 盖上盖,继尔减小火势,用文火慢慢煨煮,待到汤药渐次浓起来,有些发黑, 状如墨汁, 火候就到了。
母亲取出一个碗,用旧布包着发烫的罐柄, 对着空碗略略倾斜罐身, 从罐里徐徐倒出热气腾腾的中药水。待汤药稍稍冷却, 母亲用手背试过温度,端到我的床前,轻轻唤醒我。我的胃口薄,喝着苦涩的汤药,常常呕吐连连。见我受罪,母亲也跟着难过,她红着眼圈,轻轻帮我捶背,扶我躺下。待我平静下来,她再默默把药端过来。
在母亲切切的目光中, 我接过盛药的碗, 重新端起来, 咬着牙,一仰脖,一口气把中药喝个底朝天。那年月,许是为生计操劳、为我的病痛担心, 淡淡的忧愁总写在母亲脸上,笑意是很少见的,但见我喝完了药, 母亲却立即舒展了眉头, 阳光仿佛一下涌进她双眸,她总会一溜小跑到碗柜前,变戏法似地盛出一勺白砂糖,愉悦而迅速地放进我嘴里, 让甜蜜的糖水在口中漫开, 咂咂嘴,好甜!
一日,不知母亲又从哪里听来了偏方,说是用山上的野菊花晒干做药引熬药喝,可以清理胃热, 治好由胃热引起的偏头痛。那几天, 母亲干完了一天农活,便又急匆匆提着竹筐穿行于田间地头、山岗坡地,回来就是满筐的清香。母亲把野菊花用溪水细细洗净, 珍宝般捧到院坝里,一朵朵摊开晾晒,那些平铺舒展的菊,一朵朵地挨在一起,好似一片片金黄的阳光。
那晚我被父母低低的对话惊醒了,好奇地跟着起了身,轻轻打开虚掩的门。 如水的月光下, 父亲和母亲正在院坝里躬身捡拾白天晾晒在石板上的菊花。那些微黄的菊,沾着月光,滑过父母粗糙的手, 一朵朵滑进青青的筐。
我站在父母身后,听他们絮絮低语着, 母亲庆幸着半夜醒过来,想起了那些忘了收回的菊,雾气也不大,菊花还没被润潮,遇上好天气再晒上两个太阳就可以入药了。或许是想到了我痊愈了的样子,母亲说着说着,竟轻声笑了。十月夜,寒意正浓,虽然看不清母亲嘴角泛起的笑容,身体却瞬间被一种热乎乎的东西紧紧包绕了, 悄悄退回屋,我鼻子不禁酸了。
记不清哪年医断了偏头痛的病根,哪一年身体悄悄强健起来,但母亲一次次背着我奔走在崎岖山路上就医的情形、 灶屋里熬药忙碌的身影、 看我喝完药后舒展的眉头,还有那晚皎洁的月光,时时闪现在我人生路上, 一次次温暖我心房,打湿我双眼……◎皮敏
新闻推荐
南充市出台工业发展资金管理办法企业或项目每年最高可获200万元补助
本报讯(记者易立权)市政府办日前印发《南充市工业发展资金管理办法》,工业发展资金采用无偿资助、贷款贴息和以奖代补等方式支持全市工业经济发展,原则上每年每个企业(项目)补助额度不超过200万元。...
南充新闻,讲述家乡的故事。有观点、有态度,接地气的实时新闻,传播南充正能量。看家乡事,品故乡情。家的声音,天涯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