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苕香一生情

□ 何源胜（西充）

西充素有苕国之称， 大人小孩、男女老幼无不对红苕充满感情，尤其金山红苕最具特色，所以金山乡又被称为苕乡。 但从什么时候开始西充就叫苕国，却说不上来。以前外地人戏谑西充为苕国， 说西充人吃苕干喝苕酒说苕话，跑一趟西充都说是出了国， 多少有些戏谑。是啊，那时候西充穷，没有米面过日子，全靠红苕当家，人的皮肤都吃成红苕的颜色了。

车子摇摇晃晃， 拖着我们从县城一路跑去目的地：金山乡桂花村。摇晃中，我的思绪回到了远去的童年……

小时候，我和妹最快乐的事情就是从灶孔里刨出“?红苕”来，这是婆婆给我们准备的“幺台”（点心）。婆婆用草木煮熟人食和猪食，再借助草木的余热埋了红苕， 只等我们饿了的时候美美享用。我们都觉得婆婆高妙，是全世界最好的婆婆。于是，抖去草木灰，一口咬去，香味便满口钻去，香气还要钻到鼻腔里， 催促了鼻涕一长一短不停伸缩。我和妹是没有时间顾及鼻涕的，红苕太香，绵软悠长，余味都要缠绕指头，让我们使劲吮吸。

吃到最后， 嘴边往往残留了黑黑的草木灰，混合了鼻涕，如果用手揩去，鼻涕便猫须一般飞出两边， 婆婆自然大笑不止。

“?红苕好吃不？”婆婆问。“好吃好吃。”我们争着说，以为说了婆婆还要拿几个出来呢。“少吃香， 今天没有了。”婆婆继续问，“你们知道红苕是从哪儿来的呢？”“灶孔的草木灰里出来的。” 小妹呀呀地说。 我看着婆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便说：“地里长出来的。”婆婆没有说话，继续笑着，她是笑得说不出话来了。

端午前后，如果遇到下雨天，婆婆便用背篼背回很多苕藤，用剪刀剪成很多小段。剪成小段的藤，会运送到地里去，借助下雨的湿润，栽插进泥土里。我和妹在婆婆的带领下，也使用起剪刀来。

劳动的间隙，我们会调皮地摘取几根苕叶的茎，一节节地撕折，又一条条地挂在耳朵上当辫子，相互取闹，免不了惹得大人哈哈大笑。

老家的土地分为两层，田在山下，地都飞到了山上。被剪过的红苕藤，要送到山上地里，地早被大人整理成一轮一轮的条状，远远看去，好像音乐课本上的五线谱。我们在“五线谱”中奔跑着，笑着，也会模仿大人们，左手凿子般的挖一个洞来，右手捏了苕藤放进去，再用土掩埋过来，土地里便绿绿地生长很多红苕了。满山遍野的五线谱，就有了满山遍野的红苕， 这可是全村男女老少的基本口粮、 生活希望。 靠着地边的桑树，我心里祈祷着：“红苕啊，快长吧，有了你，我们就不饿肚子了。”

那时候人吃红苕，猪也吃红苕。年逢好的时候，人就吃好红苕、大红苕，猪吃被虫蛀过的烂红苕、小红苕；年逢差的时候，人和猪就不分彼此了；最差的年份，人和猪饿得惊叫，就抢着吃，连红苕皮子都是珍贵的了。

正回忆着， 听见有人说：“到了到了。”迎接我们的， 一个是乡政府分管农业的张副乡长，还有一个，据说是经营的业主。“现在红苕已经实行产业化、标准化、市场化、品牌化了。”张副乡长介绍说，“金山属于红石膏土，里面富含矿物元素，这里的红苕最好吃的，社会评价非常好。”

“是啊，是啊，到金山发展红苕产业，确实来对了地方。”业主介绍说，“政府支持，群众支持，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了，其他地方的人拿了这里的红苕藤去，产出的红苕却是比不了金山红苕的香甜。”正说着，一辆农用车拖了满车红苕过来，里面的红苕形状居然大小一致，样子很是乖巧。

我很好奇，小时候的红苕大的大，小的小，现在的红苕居然这样听话，形状一般的大了。 业主继续介绍说：“这得感谢农技专家，不但让红苕有了卖相，而且还提了味。土地里不放农药，连化肥也不用施，这样的红苕依然是小时候的味道， 是真的健康食品。”

张副乡长接过话题说：“这里的红苕非常畅销，一开始到处的人跑来采购，去年我们联系了电商平台，在网上开通销售，现在全国各地，四面八方，简直供不应求。下步的重点是抓好标准化生产， 确保金山红苕的品味品质品牌。 还要继续做好利益联结机制，让广大农民脱贫致富奔小康，还要结合到乡村振兴，建设苕博园……”

不远处，工人开始分拣红苕了，20多个装进一个包装箱，价格在50元左右，惊得我眼睛睁得更大了。业主饶有兴趣，得意地谈着红苕的功效，美容美肤，滋阴壮阳，抗癌防癌。我跑过去，也拣了一块出来，清洗过后，张嘴就咬，生生地吃起来。“嚓”，红苕破开了，声音清脆悦耳，汁液顺嘴流出，甜甜的，清香确似小时候的味道。这香甜的味道啊，又将我带回远去的年月。

婆婆站在红苕地里，带领我们栽红苕，她弯腰下去，又站直身子，再弯腰下去，一次又一次亲近土地。婆婆热爱土地，她劳动的样子非常具有仪式感，让我无比崇拜她，也无比敬畏土地。

“红苕是从灶孔的草木灰里出来的。”小妹呀呀的声音又响在了耳边。我不禁笑出声来。是啊，?红苕的味道再次涌来，香气钻了我的口腔、鼻腔，浸润五脏六腑，绵软悠长，微风吹去，飘散到漫山的“五线谱”里。

站在“五线谱”里，听风吹苕叶响，从这头响到那头， 那头的绿又翻滚回来，起伏跌宕。 业主还在不知疲倦地介绍：“黄心的红心的最好吃，所以卖得最俏，单价都在5元一斤了，苕叶尖也能卖钱……”而我，早被吹来的秋风陶醉了。奔跑在这片红土地上，我感觉自己已经成为最跳跃的音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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