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动起来

□ 周太舸（仪陇）

霜花隔三差五地在大地施展寒冷手段，雪花心痒难耐、不甘示弱，也要从空中翩然光临大地一两次。 霜花和雪花在大地竞相比试寒冷威力的时候， 人们就开始掰着指头数九，数着数着，大寒就到了。

大寒是二十四节气中的最后一个节气，是一年中极度寒冷的时节。这个时节，天寒地冻，寒冷的威力不容小觑。如果不具备御寒的条件和能力， 那就避避寒冷正劲的风头吧。

野草的种子懂得避风头， 藏匿在大地的怀抱里。藏匿不是退缩，不是胆怯，是一种明智，是野草家族存续生命的最好方式，是野草家族对美好未来的构想时段。 构想什么呢？来年“春风吹又生”的时候，如何精心地调弄季节的调色板，以绿色为主色调，点缀上万紫千红，让大地更绚丽；如何优雅地邀来百花仙子，请仙子用芊芊玉手，点拨每一朵花，使花尽其色，花尽其香，让大地更芬芳。

懂得避风头的还有昆虫和青蛙、 蛇等动物，它们蛰伏在大地的怀抱里。蛰伏不是认输，不是懦弱，是一种智慧，是养精蓄锐，是伺机而动， 是以静默的方式在心中把梦想歌唱。梦想些什么呢？虫儿梦想如水月华无丝毫纤尘， 青蛙梦想田野里翻滚着庄稼的绿浪， 蛇梦想用咝咝的正义之歌让邪恶的老鼠闻风丧胆。来年春雷一炸响，昆虫和青蛙、蛇等动物，就会舒活舒活身子，抖擞抖擞精神，把蛰伏时的梦想歌唱出来。

应对严寒的方式，除藏匿和蛰伏外，更有傲然相对。

凌寒独自开的梅花，任寒风肆虐，任冰霜逞狂，愈寒愈盛开得清丽脱俗，愈寒愈散发着馥郁清香。高洁的青松，在呼啸的寒风里高昂头颅，在冷酷的冰霜里更加刚劲，在积雪的重压下更加挺拔。那些落叶木，无论寒风的恐吓威逼， 还是冰刀霜剑的严刑拷打，哪怕遍体鳞伤，也从不屈服，而是挥舞手臂，仰天长笑。梅花、青松和落叶木能做到傲然于严寒，是他们热爱着大地，根植于大地， 为了装点和守护大地而有着坚定的意志和信念。

人类当然也懂得傲然应对大自然的严寒。从刚记事起，我非常怕冷，在寒冷的冬天缩成一团。父亲说：“你越是怕冷就越冷，你越是缩成一团，冷就越缠着你。要想不觉得冷， 你要不怕冷， 要动起来驱赶冷。”果然，水田结冰的天气里，我试着和小伙伴们一起，将水田里的冰砸烂，取出小冰块比赛打冰上“飞镖”。冰块即是我们的“飞镖”，斜着打在冰面上，速度如飞，声音清脆，那种感觉要多美妙有多美妙。

感觉美妙的还有堆雪人、打雪仗。记得5岁那年下大雪， 大地像铺着白色的地毯，我和小伙伴们在白地毯上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 喊声和笑声震得树上的积雪簌簌下落。午饭时，母亲呼唤了不知多少次，我才极不情愿地回家。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冻得红彤彤的手不停地嗔怪， 我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乐呵呵地说着玩雪的趣味。

随着渐渐长大，我对父亲那句“动起来驱赶冷”的话认识渐深。少年时，父亲在极寒的天气里叫上我一起去山坡挖树疙瘩。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先要用锄头挖掉树疙瘩周围的土，再用斧头砍掉一条条支根。支根砍掉了，又要挖土，才能砍掉主根。主根砍掉了，也不一定能把树疙瘩取出来，说不定还有支根隐匿在啥地方， 还得使劲摇晃，找出残余的支根并砍掉。挖出来并背回家的一个个树疙瘩，用斧头劈成小块，然后一块块交叉码成垛，待风干后用作柴火。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后，浑身汗涔涔的，头上热气如烟，哪有寒冷的影子？

长大后，我认识了另一种意义的严寒。母亲体弱多病，家里长期萦绕着药味。父亲去世后， 本来就拮据的家庭无异于雪上加霜。那时我在村小任代课教师，学生要交书学费和杂费，部分学生家庭贫困交不了，我只能用工资垫付。而我工资极低，几乎要全部垫付给学生。一个家庭，如同一台要时常运转的机器，运转起来就要喝“油”，一到年关喝“油”量就更大。有两三年到年关了，仍有部分学生欠我钱，眼看缺“油”了，而我又不忍心在年关催逼债务。这可如何是好？父亲那句“动起来”的话语在耳畔回响，我在放寒假后去本地的建筑队里当小工， 抬水泥，拌砂浆，搬砖块，勉强挣够给家庭这台机器该加的“油”。

遭遇严寒要傲然“动起来”，即使需要藏匿和蛰伏，也是“动”的另一种状态。我想，大寒应该是一个动词，动着动着，春天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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