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怎样立起来的

□ 周太舸（仪陇）

孩童时，我特别喜欢春天。春天里，草儿绿，花儿香，百鸟唱，太阳暖融融的，风儿拂在脸上痒酥酥的，我和小伙伴们放风筝，放纸飞机，滚铁环，好玩至极，惬意至极。可是，那时我并不懂得春天的开始叫立春，不懂得立春是一年中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一个，只是傻乎乎地想：春天应该就像我们这些娃娃一样，最初是不会站立的。那么，春天是怎样立起来的呢？

立春这个词， 最初大概是从父亲嘴里知道的吧。记忆里，父亲在寒冷的冬天常把立春挂在嘴边。 村子里几个农民在我家围着红红的炭火， 一边吧嗒吧嗒抽着土烟一边闲聊，闲聊的内容少不了立春，聊到还有多少日子才是立春时有过小争论。于是，父亲进屋找出历书，让大家瞧一瞧、瞅一瞅，立春的日子自然就有了定论。之后，大家的眼里就放着晶亮的光， 光里满是对春天的期盼。那时，我似乎明白，春天是在人们的期盼中立起来的。

立春快到了，也就是说，春天就要开始了。父亲开始在臭烘烘的牛圈里挖牛踏肥，装在竹篾编制的撮箕里， 用肩膀挑着运往种了油菜的田地。牛踏肥，是经牛儿反复踩踏，混合着泥土、牛儿的粪便尿液和牛儿吃剩的草料的一种农家肥。 父亲用手把牛踏肥捧在油菜蔸上， 像极了我小时候父亲给我喂饭。 随着一担又一担的牛踏肥喂到油菜的蔸上， 父亲脸上的汗水在极寒的天气里渐渐流淌。父亲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立春前后，早熟的油菜真的就冒出了花骨朵儿。那时，我似乎明白，春天是在人们的辛劳中立起来的。

给油菜施了肥，父亲又开始修理农具。犁头、磨耙、锄头、镰刀，闲置在屋子的一角已有些时日了。人闲下来，如果不做事不活动，可能闲出毛病。农具闲下来，落满尘埃不说，有的会松动，有的还会锈迹斑斑。父亲用榔头叮叮当当地敲，如果松动了，就想办法紧一紧。如果有锈迹，父亲就用石头嚓嚓嚓地把锈迹磨掉。整个冬天，牛儿一般都是闲着的。对闲着的牛儿，父亲呵护有加。每天给牛儿喂喂热水， 用类似梳子的铁刮子给牛儿刮刮皮肤，牛儿嚅动着嘴巴反刍，一副舒舒服服的神情。 如果冬日里有一抹暖阳，父亲会牵着牛儿在山坡上溜达。溜达的牛儿摇着尾巴，像极了人类悠闲地散步，顺便还可啃几嘴青草。父亲没多少文化，但懂得一年之计在于春的道理， 修理农具和呵护牛儿，就是为了迎接春天。

冬天里，母亲也没有闲着，除了伺候猪牛鸡鸭外，还要做一家人的布鞋。做布鞋是件耗时费力的活儿，剪鞋样、纳鞋底、上鞋帮，用千针万线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夜晚， 老屋的墙壁上常常映着母亲在一豆油灯下做布鞋的剪影。 新布鞋一般是在春节期间才会穿的， 我们穿着新布鞋上街看电影或走人家，吸引着人们艳羡的目光，心里充盈着舒适、幸福与自豪。临近年关，母亲会忙忙碌碌地酿制糯米酒， 蒸魔芋， 打糍粑，清扫屋子里的扬尘，清除房前屋后的杂草。俗话说：大人望耕田，细娃盼过年。我当细娃时虽不懂得立春是在年前还是年后，但看着母亲做布鞋，准备年货，打理院落，就玩得更淘气，更欢实，笑声就更加响亮，因为知道母亲是在迎接大年， 过了大年就是春天，迎接大年就是迎接春天。

迎接春天还有一种方式， 就是迎接送春帖的人。记忆里，家家户户的炊烟里飘荡着年货香气的时候， 村子里会走来送春帖的人。 春帖包括大红的历书和红纸印刷的财神像。送春帖的人把春帖奉上后，还要一边打着快板，一边说着满含祝福的话语。话语当然是顺口溜， 在欢快的快板声中是那么悦耳动听。比如：“说财神，道财神，财神来到你家门。财神进了你家门，你家从此就安宁。猪儿肥，牛儿壮，庄稼丰收粮满仓。鸡鸭叫，鱼儿跳，年年有余传喜报。想发财，就发财，大人细娃乐开怀。老健康，小健康，一家老小都健康……” 有的送春帖人还会牵着一只猴子，让猴子给人打躬作揖翻跟头，调皮的样子逗得人们哈哈大笑。 人们接了春帖，听了祝福的话语，讨到了吉利，心里乐滋滋的， 会给送春帖的人打发一点钱或一碗米。

那时，我似乎明白，春天是在人们的热情迎接中立起来的。立春，凝聚了人们几多情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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