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先
茶是山里人家岁朝清供案上的艳红梅花,既大俗,也大雅。
说俗,是因为开门七件事中,人们把茶与柴米盐油酱醋等生活必需品列在了一起。茶与人们的日常生活是如此息息相关:家里来客人了,奉上一杯热茶是最基本的待客礼仪;外出吃饭,即使是最简陋的大排档和小饭店,也有茶水可供任意饮用;大会小会,会议桌上总有一杯热茶让你提神醒脑;红白喜事,迎送客人也必须由茶来充当使者。
但茶也是日常生活中可有可无的点缀,开门七件事“柴米盐油酱醋茶”中,茶被人们排在末位。末位,一个尴尬的排序,也表明了茶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有当然最好,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想也是,居家过日子,以实用为主,柴米盐油,缺一不可,至于茶,它的作用充其量就是解渴,没它,白开水就是现成的替代品。
尴尬的末位,往前推一推,茶就跻身于“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之列,成了“八大雅事”之一。“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冬夜里的一壶热茶,是清淡如水、温煦照人的友情之雅。“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处于人生低谷中的一杯新茶,是豁达大度、超然物外的豪气之雅。“竹露松风蕉雨,茶烟琴韵书声”,山野陋室的一盏清茶,是悠然自得的闲情之雅。“青灯耿窗户,设茗听雪落”,病榻青灯前的一壶茗茶,无可奈何中自有一种寥落冷寂之雅。至于“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这看透世事炎凉的点茶,自遣伤怀中又何尝不渗透着淡泊之雅!
周作人认为,茶道的意思,可以称作“忙里偷闲,苦中作乐”,在不完全的现世享乐一点美与和谐,在刹那间体会永久;又说,“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简练而富含哲理的几句,真是道尽茶中雅俗味。
茶的俗,是烟火生活中张弛有度的礼数,茶的雅,是精神世界里悠游从容的态度。爱茶的人,必然是连它的俗与雅都一并爱上了。
爱上了,也就离不开了。我老家有位爱茶如命的本家阿伯,他的名言是“宁可一月无肉,不可一日无茶”。阿婆说他师范毕业后就去当了兵,新中国成立后是某部队的军官,1957反右运动中犯了“错误”被遣退回乡务农。半生戎马生涯,早把农事荒废。生产队分田到户后,春插秋收,他家是最早下田垌又最迟上田垌的,别人的秧苗都返青了,他家的田才犁完。他也不着急,闲时看书报,听粤曲,拉二胡,兴之所至,还会为村中一帮小儿说上两段《水浒传》。而助兴之物,就是茶,还必须是色如中药汁的浓茶。山野人家,清贫度日,不可能有什么茶顺茗品,他也从来不讲究什么品茶之道,灌一壶开水入暖瓶,撒一把自采自制的老茶婆就可以自得其乐一整天。人都诧异他的随遇而安、安贫乐道,阿婆说,他那是“无米逸”(穷乐、苦中作乐)。汪曾祺曾在《胡同文化》里夸北京人对烦心事的“忍功”:“穷忍着,富耐着,睡不着,眯着!”我老家这位阿伯,他不仅忍着了,还在苦涩的茶水里品出了人生的乐。这粗糙的茶,说俗,也俗了,说雅,也就雅了。
我最近在看雪小禅的书,她的爱情小说,我是不喜欢的。但她的散文,我却爱上了。她也爱茶,且极讲究:“早晨起来泡冻顶乌龙,之后是浓烈的大红袍,中午泡普洱,下午白茶,晚上太平猴魁收场。有时也喝金骏眉,间以花茶。佐以桂顺斋小点心。茶能收心,特别是一个人喝。”。我在她博客的一帧个人小照里,也看见了茶——其实是茶具,古朴的陶器,就摆在铺着蓝布、供着枯荷的小案上。她掂着一枝老了的莲蓬,含笑不语。文如其人,这个热爱生活的女子,她是在借曼妙的文字,借清淡的茶水,表明自己的心迹和生活态度:特立独行、唯美唯爱、物我两忘、闲庭信步。
茶,可庄可谐,似淡还浓,亦俗亦雅,是人生中一道不可不尝的滋味。今夜,我欲沏一壶甘淳敦厚的六堡老茶,邀月色花香,解渴,消倦,除乏。当然,也品茶之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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