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家张广天返身故土写“奇书”文学探究历史不只有乡愁

每当临近岁末年尾，回望故土、哀叹乡村在消失的声音如潮响起。在出版界，对乡愁的书写屡见不鲜。近日，先锋戏剧家、音乐家张广天回归文学，推出长篇新作《妹方》。这本由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新书，由于写法奇特，故事性和思想性同时达到相当高的水平，在文化圈形成一股讨论的热潮，在写作圈被盛赞为“不愧为中国当代文学的珠玉之作”或“另类书写乡愁的‘奇书\’。”

很多人看到《妹方》这个书名，都难免有点迷茫。简单说来，妹方不是一个行政上正式的地名，是一个文史意义上的地名。指的是今浙江省金华市汤溪镇一带，即金衢平原之南的山地。《妹方》作者张广天考证，这个地方，古为越国西境山地，商汤后裔从北方迁居于此，一直保留着那时的口音和生活方式。这部分居民在史书上被称作姑妹人，在上古诸侯国前的方国时代，姑妹人的方国被称作妹方，那里人被称为妹人。《妹方》写的就是妹人的生活、妹人的世界。字里行间，我们可以感受到，一种尊严有序、文明馨香、流传悠久的古老生活方式，正在慢慢消失或已经消失。对这种留存和消失，作为妹方的后代，张广天进行了一番在地回首和深刻思考，并用一种诗意盎然的语言表达出来。

不是回到故乡、回到过去而是回到内心

当代语言学家沈昭平，从日本回国，跟朋友回忆起他居住在妹方的外祖母夏光妹、母亲程兰玉。这对母女性格各异，身上带有各自时代的深深印迹。起伏跌宕、悲欢离合的故事，伴随立体全息的乡居生活画卷展开，充满浓郁的地方传统文化韵味。书中的主人公沈昭平、夏玉书、夏光妹等人，都出自妹方或与妹方有血缘关系。他们从清末一直走来，又向万年故国一直走去。小说中最核心的人物夏光妹，妹方的生活世界、风物精神，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走过历史动荡，依然坚韧，保持优雅尊严的自我，自始至终闪耀着玉柔之光。她其实也不只是妹方人，她也是我们每一个人熟悉的奶奶或外婆。更是一种古老的生活方式、精神气质的活化石。

书中对一些重大历史事件，比如抗战期间的衢州保卫战等情节，在小说中也有比较完整的呈现。可以说，《妹方》给读者呈现了一个丰富多彩、立体多面、时空交错的汤溪，但并不是一部反映汤溪几代人百年兴衰的家国史，而是一曲唱尽万年故国的“风雅之乐”。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张广天把自己也作为人物写入了书，他的妻儿、学生、师长也在小说中影影绰绰，更增强了这部作品的神秘吸引力。张广天对这本书有很大的自信：“这不是一部几代人百年兴衰的家国史，也不是起伏跌宕的悲欢离合，而是借着妹方的方舟，带着妹人的身形，见证永恒之国、不死之心的手记。”

在《妹方》里，张广天对汤溪的历史变迁、民风民俗、民谣诗赋、地域文化、语言特点等做了大量的考证和描述。

比如汤溪的传统习俗如抢头杵、祓禊节、斗牛等有生动的记载。其中对龀龆归，这是妹人古风的描述，令人神往。这个习俗说，一遇世道昌明，先祖会择日突然出现在生人中，与人歌舞，与人宴乐，又突然随暴风雨飘散。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推进，很多人的故乡都在坍塌。纵然再怎么样留恋过去，故乡已经回不去了，但张广天说：“妹方的精神不是回到故乡、回到过去，而是回到内心回到无始无终。”

带读者看客跋山涉水听未曾听过的衷肠

现在很多人都在说乡愁，尤其是每到岁末年尾，回望故土、哀叹乡村在消失的声音必然如潮响起。但《妹方》不是仅仅停留在讲述一个浪漫主义的乡愁故事的层面上。当然有乡愁，但不仅仅有乡愁。在书里，张广天提出一个严肃的问题：我们是谁？据我们日常的经验，当我们在说，我是哪儿的人的时候，我们到底说出了什么？我们的口音？我们的性格？我们的饮食偏好？还是别的什么？当我们说，我的家乡在哪里的时候，我们说出的是什么？家乡的坐标位置？行政区划？风土人情？生活习惯？故乡山水？特色小吃？还是别的什么？

张广天的母亲是汤溪人，外婆家在汤溪镇东夏村。张广天说：“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是在汤溪长大的。严格意义上，汤溪就是我的故乡，汤溪话就是我的母语。汤溪还保留着原汁原味的乡俗民风，我的文学和音乐创作有很多灵感都来自汤溪。”

在《妹方》的序言中，张广天透露了他写这部作品的心迹：“我以前用汤溪语写过一首歌，也在另外一本书里写过点我们的家世，但这些都是经历和说事顺带出来的点滴。而这次恐怕要走很长的路，要带着看客们跋山涉水，深入到门户，进抵至身心。如果一时出不来，也不要埋怨我。我可以保证，那是你从来都未曾去过的地方，那些话语也是你从来也未曾听过的衷肠。”

超越虚构与非虚构左手讲故事右手思考哲学

一流的文学，肯定不是讲故事那么简单，也不只是表达思想，它还需要发挥出语言的魅力来。读《妹方》的感受很奇妙，读完会被一种奇异的感觉笼罩着。《妹方》有着奇异的文学之美，也有着奇异的思想之深。你随时从哪里读进去，都是一篇有见有识的文章。

这本书一般被看成是小说，但其实它并不是一般的虚构小说。因为书中除了故事性的叙述外，有不少地方有大段大段非常精彩的思考型段落，或者说是与故事一起呼吸的哲思手记，引发读者对现实和命运深层次的思考。更妙的是，书中又有日志、史料、书摘、民歌、采访、辩论、插话、章回话本、歌谣等诸多元素融为一炉。整部作品似小说又非小说、似笔记又非笔记，有历史又非史书，中间还穿插着诗歌和散文，消弭了虚构与非虚构之间的界限。可谓是小说的思维做学术文章，又以思想的心得做往事的注解。

这种文体的穿插、杂糅、跨越，比起小说故事本身，更惹人注目。张广天作为音乐家卓越的节奏感，也体现在他的行文中。他的文字简短快捷，排比成风，裹挟着思想，简直是在读者的阅读心田里攻城略地。

除诗意流淌不止，张广天的文笔总是泛着智慧的光芒，比如他这样写：“没有几个人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人们只在人生中虚度，又并不承认人生只是拿来虚度的。像光妹这样，总是从虚度的缝隙钻出来，玩她自己的，寥若星辰。”著名作家韩少功评价《妹方》说：“是一部天马行空的奇书，既是生动的人生传奇故事，又是重建世界观的思想风暴。”

华西都市报记者张杰

绘图司婉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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