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万琪
现如今,已经几乎没有人说“调面”这个词了,走到乡下,满大街都有现成的面条卖,顾客都是从包里摸出现金,直接把面条买走。
然而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本世纪初,调面却是川南地区老百姓上街经常要置办的事。在我小时候,每年交完公粮,粮食所得就少一部分,乡下村民为改变食物结构单一的情况,就大量种植小麦,小麦收成以后最重要的作用就是背到乡镇上调面,本来小麦可以磨成面粉做油炸食品,但在油料紧张的年代,油炸食品反而成了奢侈物。
乡上的面坊,都是机器加手工的简单组合,一般两三个人就能应付。逢场的时候,面坊就热闹起来。十里八乡的乡亲,陆续背着麦子进来。掌柜的照例先打开口袋检查,看麦子是否晒干,有无虫蛀,或者泥沙清理得如何,然后放几粒在嘴里嚼一下,经验丰富的,肉眼就能看出麦子的好坏。假如品相太差了,一般是委婉拒绝的。面坊就是靠收上来的麦子做面条,如果不好的麦子收多了,自然影响到自己的产品质量。有时候,来人背的麦子比较少,还是可以勉强接受的,在折算面条上就给他少算一些。面坊就是个大家拉家常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乡邻,在漫长的等待中,东家长西家短地侃一天,待到太阳西斜,才晃悠悠地背起背篼回去。
通常,面坊为了维持资金周转,在麦子折算不等量的面条时,还要按每斤面条收取若干加工费。但定价一般都比较亲民,老百姓调了面,高高兴兴背回去,接下来十天半月的生活又可以改善一下了。
面坊的面条分两种,一种是售给调面者自用的,包装比较粗糙,基本上三四斤一把;另一种是顾客买来送人的,亦即“走人户”,包装比较精致,切得整整齐齐,一斤左右一把。九十年代的时候,到亲戚家去一趟,提上两把面,再搭上两瓶白酒,都是比较隆重的礼节了。我刚认字的时候,完全没有什么课外书,就喜欢找他们吃完面扔掉的纸壳子,包装纸一般都是废旧书报。上面有时候是些小故事,有时候是半篇残缺的美文,往往看到动人处就没了,真是恨不得满大街去找下一页到底去了谁家。后来读初中的时候,住在一个擀面的老板那里,他经常去收购废书报,我才圆了天天看课外书的梦想。
渐渐地,乡上的面坊由一两家发展到四五家,乡民对口味的追求逐渐提升了。挨家去调面,就知道谁家的面好不好吃了。有些作坊用了比较次的小麦,为了能做出面条,就大量添加碱粉,煮面剩下的水都是黄的;也有的加了一些不知名的添加剂,面条吃起来滑溜溜的,味道不似正常的面条。村里的妇女们也不敢贸然去这样的作坊调面,听说云南水田那边的作坊手艺好,她们也不怕辛苦,徒步二三十里路,翻山越岭,从天亮就背着麦子到水田街背后,我也跟着她们,踩着湿滑的青苔小径,来到轰鸣作响的屋子。最放心不过的就是用自家麦子擀面。付给一定的工钱后,掌柜的也愿意为你“私人订制”,鸡蛋啦,淀粉啦由你自己加。
“私人订制”意味着要等很久的时间,一定要挑一个晴朗的日子,待麦子磨成粉、卷成筒在机器上轧出一缕缕柔软的面条时,基本上已经中午过了,再接到竹竿上晾晒。长长的面刀咔擦咔擦地切着,一切包装完毕后,匆匆收好往回赶,有时候走到家已经几乎看不到路了。为了谋生存,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付出的汗水不知比今天多多少倍。但是吃着自家的面条,心里特别踏实。
乡镇上的面坊基本关门了,在外地廉价面条的冲击下,商品市场的规律就是淘汰落后产能。现今很多面条技术在逐步提高,不仅在价格上,口感上也比当年改善不少。
虽然调面已经成了一个快要消亡的词汇,但是它留在一代人脑海中的记忆却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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