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书法的界面

早已传闻诗人欧阳江河的书法为日本人所青睐并买断他十年内的作品，所以难以见到他书法，这多少加深了对他书法的好奇心。去年看北岛的书《城门开》，封面设计得雅致大方，最突出的是“城门开”三个字。“城门开”三个字的书法，在读者看来应写得大气、雄奇、厚重，但我们所看到的却是拙而不笨，速度匀称的字体，是质弱之外的飘忽。查版权页才知道是欧阳江河先生的书法。虽然更早的时候已接触欧阳江河，却是第一次通过这三个字去进入他的书法世界。

最近，欧阳江河和张况在佛山举办了一次书法展，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国内举办书法展吧。欧阳江河何时开始他的书法艺术之路的？他临过哪些名家的字帖？我并不知道，也没想过问他。对于我来说，欣赏他书法中性情的表达就够了。能成名成家的，想必都要经历老老实实的临帖，才有后来的另辟徯径，自成一家。

异质混成是欧阳江河诗歌的一个特点。在他的书法中，我们也看到这个影子，比如他在写草书时，他用的是篆书的笔法，写篆书时用草书的笔法，细看他的小楷又有魏碑的味道在里头。书法和诗歌一样，都是属于启发性的艺术，如过于中规中矩最终会少了一样东西。欧阳江河的书法跟他诗歌一样让笔墨沉入思想，由内向外渗透，随意之间已味道渐浓。随意就是随性，就是在轻松之间心思的了悟和技法的畅神挥洒。汉代书法家蔡邕说：“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任性恣性，然后书之。若迫于事，虽中山兔毫，不能佳也。夫书，先默坐静思，随意所适，言不出口，气不盈息，沉密神采，如对至尊，则无不善矣。”欧阳江河的书法多少透露出蔡邕所言的境界。文字之美是在漫长的岁月中形成的审美认识，后来人们发现从书法中可以窥见一个人的气质、性情、修养、品格，它就从修行演变成一门技艺，但因今日书写工具的改变，书法已远离日常生活，渐行渐远。

很多人自以为书法仅仅是旷日持久的苦练，其实书法跟诗歌一样更需要想象力。任何被称之为艺术的东西，当它没有提供飞扬的想象力时，这种艺术是有限的。欧阳江河的书法提供了虬曲古拙的笔触，它是内敛中的一份活泼，含蓄中的一份癫狂，它不一定跟他的诗歌一样获得广泛的认同，但他个人的书写除了传统意义上的“修行”，更多了一些现代艺术的意味，他似乎想以荒古诡异对抗媚俗甜腻。中国书法跟别的艺术不大一样的是，它是一气呵成的，它是不能修改的。一幅字常有个别字写坏的，欧阳江河的书法中自然也有写得不到位的字，也有失偏颇的时候，这是一种遗憾，同时也是应许的。因为更多的艺术家在艺术上存在“意不称物，文不逮意”的苦闷。好在欧阳江河没有把自己局限在“书法家”的身份上，书写在他那里只是一种方式，一种与自己相处的方式，一种感知世界的美学方式。

欧阳江河自信地说，在诗歌界，他的书法是最好的了。对此自有见仁见智之说，但“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是所有书写者应有的格局。欧阳江河“以诗入书”的身影闯进我们的眼界：他在文学的版图上试图穿越书法的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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