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丹
谷崎润一郎的《细雪》再版了,依然是周逸之翻译的版本。经典的文学作品,再版十次、百次,也依然是经典。
第一次读《细雪》是在大学时候,没读完,那时候年轻,性格也浮躁,无法静下心来细细体会谷崎润一郎写进去的每一个细节,以为它应该是波澜壮阔的家族兴衰史,或者轰轰烈烈的爱情悲欢,结果是一次又一次的相亲故事,搬个家都能悲伤很久的无聊情绪,净是些琐碎。
十年之后,再读《细雪》,终于体会到它的好。新版本的腰封上写着,它被誉为“现代版《源氏物语》”,其实《源氏物语》离中国读者还是有些远,仔细读下去,觉得它更像已经是经典的《红楼梦》,或者是注定成为经典的《繁花》。它们都在讲无穷无尽的琐碎事情,可这才是生活的本质。无论是世家贵胄,还是寻常百姓,都是生活在这些琐碎里,而彼时的社会风貌、人物的性格命运也都与这些琐碎息息相关。伟大的作家,总是能把琐碎写得好之又好。
三女儿雪子的相亲贯穿小说始终。《细雪》的故事开始时,大阪莳冈家族已经没落,加之年龄的增长,三女儿雪子的相亲也从挑选变成了被挑选,相亲对象也从门当户对的富家公子变成了隐瞒家族精神病史、40多岁尚未婚配的工薪阶层,即便这样,因为太瘦,因为上学时缺课,雪子还要去拍X光向男方说明自己身体健康,没有肺病,还得接受男方对自己脸上有些雀斑的挑剔。
放到今天,雪子的遭遇定会被很多女权主义者所不齿。在这些人看来,受过优质教育的雪子人格独立,为什么要忍受自己在相亲市场上被挑选?不婚也没那么可怕,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可是在雪子生活的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社会对女性并没有这么宽容,作为女性典范的名门闺秀更应该遵守和维持那时的社会秩序、婚姻秩序。
除此之外,在社会管理方面,风俗有可能胜过制度。雪子的婚事之所以如此曲折,与她出生于未年也相关。在她所生活的关西一带,人们相信未年出生的女子命途凶险,婚事乖蹇,特别是商人,不能娶之为妻,所谓“未年女,莫进门”。
谷崎润一郎写的是雪子的婚事,也是当时的日本社会。尽管现代之风已经流行开来,西装、咖啡也已经进入日常生活,可这依然未能撼动一代传一代的婚姻风俗。
在二女儿幸子和丈夫贞知助身上,则能读到日本人含蓄、文雅的另一面。在一次外出游玩归来后,贞知助写了几句诗:“美人试新衣,京畿嵯峨花盛时,赏樱人如织。”幸子打扫整理书房的时候看到了,同样赋诗一首:“春去太匆匆,不堪愁恨看落红,袖内把藏君。”贞知助继续:“总是赏花时,也将花瓣来藏谜,留得春踪迹。”
多么有趣、有情调的相处方式。今天中国的很多年轻夫妻都接受过高等教育,但是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这样的相处方式应该不多,夫妻之间可以饮酒对诗,而不是得空就谈论房子、孩子,以及工作有多累。
因为《细雪》的写作背景和故事背景都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里面自然也谈到了战争。“啊,我们对于政治上的事情弄不清楚。不过,中国和日本关系的恶化,总是令人痛心的。”贞知助说。在彼时的日本,普通百姓根本不敢随意谈论国事,“这年头稍不留心说漏了嘴,就会受到牵连,招致厄运,贞知助很有戒心,特别是在互不了解心性的外国人面前,他认定了不再发表任何意见。”
《细雪》最初在日本连载时,被认为其中的描写过多地集中于女性,而且有“反战”意图,一度遭到日本军方的禁止。二战结束后,《细雪》被改编成电影、舞台剧。随着社会的日益现代化,人们的观念不断地被冲击、被变革,反而意识到传统的珍贵,而传统韵味浓厚的《细雪》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回味的舞台,成为读者和观众心目中的经典。
这些被今天的人们视为珍宝的传统就蕴藏在琐碎里。之所以觉得琐碎,或许是因为对伟大想象得太过宏观,其实,今天我们所谓的传统,对当时的人来说,就是一种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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