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头米 左萃莲

我偶然读到郑板桥的诗句：“最是江南秋八月，鸡头米赛蚌珠圆”，倏忽之间，鸡头米跃然泛舟脑海。

小时候，我喜欢逗留在家乡的小河边，那里有鸡头菜和菱角菜。三月，鸡头菜刚出生时，绿叶如箭，皱缩水上，在小鱼的嬉戏中，在青蛙的歌声里，叶脉渐渐舒展，翡翠般的叶子比荷叶还大，圆圆的叶面生满皱纹，布满尖刺，一片片平铺在水面上。

夏日，鸡头菜长出了花苞，苞上有青刺，忽地有一天，就悄然开出紫红的花来，层层花瓣，明艳动人。在小河里，鸡头菜是落寞的，由于有刺，孩子们轻易不靠近它，不像对荷叶和荷花那般亲近，尽管如此，鸡头菜依然默默地生长，开花结果，等待清风自来！

花谢了，花萼并不脱落，渐渐的，长成浑身带刺的球儿，果球上花萼退化的部分形如鸡喙，我们亲热地叫这宛若鸡头的果球为“鸡头果”。鸡头果成熟时，孩子们陡然对它有了兴趣，想方设法把它捞上岸来。那时，我对这刺球束手无策，又希望吃到嫩生生的鸡头米，起初总有小刺戳到手，“便手鳞伤”，之后就学着其他小伙伴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从它的尖顶部入手，向下撕去一点，顺着撕开的突破口，慢慢将鸡头果带刺的外皮都剥掉，每个鸡头果里都有一窝籽实，一粒粒粉嫩嫩的，用手指一抠就出来了，指甲轻轻一掐，紫红的汁渗出，把新鲜的鸡头米放进嘴里，外面的包衣有点涩涩的，嫩鸡头米吃起来滑爽，熟透的鸡头米外壳很硬，用牙使劲地咬开，就能品尝到果实，色泽洁白，圆润若珠，吃起来软绵绵的。

鸡头菜的梗子非常得人喜爱，是盛夏餐桌上一款无污染的水生野菜，想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长长的梗上有密密匝匝的小刺，撕皮时，稍不留神，就被刺得龇牙咧嘴，要顺着丝撕开一道口子，慢慢往下撕去，好侍弄的梗子一撕到底，难缠的撕一点就断了，需折断了再撕，撕掉外皮，就露出鲜润润的梗子来，修长的身段，有孔有丝。小时候，撕了鸡头梗的外皮，我们就塞进嘴里，鸡头梗子虽没有藕心菜那般甜脆，但吃起来水润清新，如果有一把鸡头梗子带回家，妈妈放点辣椒丝一炒，绵软清爽，下饭得很。

很久以后，我才把鸡头米和芡实划上等号的。本以为芡实特别神秘，因为古药书中说它是延年益寿的佳品，还能防癌抗癌、补脾止泻、益肾固精、祛湿止带……一度觉得芡实离我们很遥远。一次看电视节目，某地是芡实之乡，我看到一望无垠的鸡头菜，蔚为壮观，我们小河里昔日只有零星的鸡头菜，镶嵌在菱角菜里，这么多的鸡头菜，一碧万顷，我才知道，自己从小司空见惯的鸡头米就是“芡实”。呵呵，原来芡实并不神奇，原来鸡头米不仅能食用，还能药用，不愧为“水中人参”！

查慎行诗曰：“芡盘每忆家乡味，忽有珠玑入我喉。”鸡头米吃法多样，熬粥、煲汤﹑清炒等。过去，我们这一带人家办酒席时，鸡头米是一道必须菜，清炖放糖，连汤盛入碗中，吃起来香中带甜，软润细糯，吃完后，若有若无的清香久久萦绕舌间，可惜现在人家办酒，这道菜极少出现了。

我一直觉得，鸡头米好像田埂上的草根一样普通，后来读《红楼梦》，看到宝玉命人给史湘云送食品，其中就有鸡头米，我的亲切之感油然而生。

今天想来，鸡头菜是有个性的，深藏水中，遍身是刺，不妖不娆，不骄不躁，待到“紫罗小囊光紧蹙，一掬真珠藏猬腹”，让人们刮目相看，体味它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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