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乡土已有十多年。这些年里,每到春深燕子归来的时候,心中越发充满一种难以言状的惆怅。
清晨起来,推开窗户,燕儿们似乎也定了闹钟一般,准时开始了它们一天的游戏。这些小家伙,身披乌黑的羽毛,一双剪刀似的尾巴,肆意在天空书写它们的文章。燕子是飞行的高手,一会儿它们还近在眼前,一转眼已经形销影匿不见了踪影;又或者刚刚还高高在上,亲吻苍穹,须臾间就咫尺于水面掠影捉虫。这些家伙,看起来又小又黑,却是实打实的飞行健将。我甚至妄想人类如果也生有翅膀,与之相比,恐怕也是输多胜少,聪明的人类啊,有时候可能我们竟连一只燕子也比不了。
燕子的一天时间里,大部分都是忙忙碌碌,这和我们当地的多数老人有着高度的一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老人们累了会歇下来抽支烟,燕子忙累了偶尔也要歇歇脚,这时候,它们多半会选择电线。接二连三,成群结队的燕子开始效仿第一个吃螃蟹的傻帽,于是,电线成了燕子们免费的舞场,叽叽喳喳,这些小家伙放肆地演绎着欢快的音符,整个村庄不仅是我们的,也成了燕子们的村庄。
燕子将家安在我的屋檐下已有数年。具体时间,现在已经模糊,只是记得当年它们的安家落户特别艰辛。燕子的豪宅不大,但完成工程大约花去了半个月时间。起初它们神通广大地衔来泥土,这些和混凝土一般的泥土,很快就被夯实到墙角,接着树枝杂草被程序化地安插其中,这样的操作,不得不让人思考,我们现代的钢筋混凝土技术未尝不是师学了燕子的秘诀。燕子建筑工人般细心规律地投放着“钢筋”,投放一次就用泥土覆盖,覆盖一层还不忘用脑袋高频地摩挲振动,以此来确保工程质量的安全可靠。燕子窝筑好了,却不跟风人类装潢求美的虚荣,它们又赶紧抢时间衔来大量的草木,然后错落有致地一层层将它们的家铺垫好,它们好像天生就知道,只有这样,它们的家才能温暖如春,才能心安理得地迎接它们下一代的顺利到来。
有时候,我觉得这些燕子有些胆怯,非要一式地将家安在人类的屋檐之下,这样的寄人篱下,它们又怎能和那些八哥、麻雀筑巢于野的胆识一较高下!燕子啊,你为什么要选择安稳、选择温室,你那暴风雨中风驰电掣的胆略英识,为什么一回到家中就变得安逸了起来。我不懂,朋友却一言让我顿开茅塞,“家不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嘛,在外面无论你经历了多少风雨折磨,回到家就可以得到心灵的疗养”。是的,家不是厮杀的战场,家是幸福的港湾,一个让你放松灵魂的地方。
“燕子归来寻旧垒”,往年的燕子屋,来年还是燕子的家,燕子不会喜新厌旧,只要是它们认准的,它们就一根筋地牢记在心。燕子从南方千里流徙,风尘仆仆,可是它们却很少晚点。每年燕子刚一回来,就开始加固冬天里被风吹损的燕窝,损坏多少,弥补多少,分寸尽在它们的把握之中。燕子从来不学斑鸠,不劳而获为它们所不齿,即使自己的家破点,败落些,那才是正儿八经的私有财产。
如今,老家早已拆迁,燕子窝自然也跟着荡然无存。我不知道那些南飞的燕子回来后作何感想,是找不到家伤心欲绝,还是此地不留另辟蹊径?燕子给我带来了无限快乐,我对燕子自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然而,我却没有尽到责任,亏欠了它们,我没有帮它们保住它们的家,那个虽然只是泥土草木搭就的破窝。现在,我多么希望这些燕子是它们的子孙,因为这样一来,我就又能和它们保持某种不切实际的联系了。
燕子啊,你和我一样,丢失了老家,现在只能开始新一轮的扎根发芽,重新营造一个幸福的家。
薛军
新闻推荐
韦海燕记得我痴迷诗歌、散文时大概是在八十年代末。在那青春年少的岁月里,我总喜欢在书店里消磨时光。尽管零花钱不多,但缘...